棠溪追暗紫色眸光深幽，像一只蠢蠢欲动的野兽在摩拳擦掌，视线片刻不离他的猎物。<br/> “小裴儿，我伺候得好么？”<br/> “嗯，怎么突然问这个？”裴厌辞喉头滚动，舒服地嘤咛了声，温热的眼皮上落下了一个冰凉的吻，又如蜻蜓点水般离开。<br/> 他颤动着睫毛，睁开了眼睛。<br/> 雌雄莫辨的脸庞正微微低垂，与他近在咫尺，肩头半湿的头发垂落下来，与他的头发纠缠在一起。<br/> 再也分不清你我。<br/> 裴厌辞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，棠溪追也一样。<br/> 不知为何，他们看着对方，不由都会心一笑。<br/> “你想要吗？”裴厌辞突然轻声问，从上次到这次，他完全看不出棠溪追有任何的情动，冷静得像个正人君子。<br/> “嗯。”<br/> “现在？”<br/> “一直。”<br/> 裴厌辞张张嘴，还想说甚，棠溪追不想让他对这个话题感兴趣，翻身将人压在榻上，下唇蹭了蹭他的上唇。<br/> 带着征求试探意味的磨蹭让裴厌辞忍俊不禁，仰起头，主动张开了嘴。<br/> 两道身影再次纠缠在一起，难舍难分。<br/> ————<br/> 胡闹了大半夜的后果就是在这酷夏的日子里，裴厌辞起床时鼻子堵塞了，头还突突地痛着，晕乎乎的。<br/> 得风寒了。<br/> 他张张嘴，半晌打不出一个完整的喷嚏。<br/> 棠溪追服侍他穿上里衣，冰凉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，竟觉得舒服的紧。<br/> “感觉发烧了。”棠溪追皱眉，“昨夜在水中待太久了，我的错。”<br/> “没烧呢，小事一桩。”裴厌辞搓搓鼻子，让他快点帮自己穿外衫。<br/> “今日便在我府上歇着吧，国子监里的那点子破事有甚好让你挂念的。”棠溪追嘴上不虞，他想多抱一会儿人都不行，到底还是帮他穿戴好，跪下来将他的脚套进鞋袜中。<br/> 虎背微弓，因着这姿势，肩背肌肉微微隆起出一块块形状，清晨窗子过滤一遍的细碎暖阳洒透进来，在要被阳光融化的虬结下，浅淡的阴影描摹出腰腹一条条纹沟壑。<br/> 衣袖下的手攥紧又松开，裴厌辞喉头滚动了下，强迫自己挪开眼，“还别说，那点破事关系全天下寒士以后的路呢。”<br/> “你关心他们做甚。”棠溪追嗤笑，“那群人就是冥顽不灵的石头，烦人的很。”<br/> “石头也能成金。现在咱们目之所及，七八成都是门阀权贵出身的读书人，不是寒士。”裴厌辞道。<br/> “随你。”棠溪追仰起脸，大而狭长的眸子蛊惑般地眨了眨，“可要我帮忙？”<br/> 裴厌辞呼吸滞了一滞，面不改色地抬脚往他胸口踹去，“你不背地里算计我就不错了。”<br/> “小裴儿，你说这话可就没良心了。”棠溪追抓住胸口的脚，乖乖让它装进鞋袜里。<br/> 裴厌辞眸光浅笑，眼底薄凉，“在这朝廷里，谁有良心？”<br/> ————<br/> 他从酒楼直接去了国子监，才刚进格物堂，就见方清都板着一张脸，依旧在奋笔疾书着甚。<br/> “忙啊，方司业？”他打了声招呼。<br/> 方清都没有抬头，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几分。<br/> 见他不自己，裴厌辞也没所谓，好要递交的文书，去给齐祥过目。<br/> 齐祥难得没喝得不省人事，洗了把脸将他的文书看了一遍，问了个不想干的事情：“我何时同意要正式拿出一定的特定名额来纳钱了？”<br/> “上次下官去找你的时候。”裴厌辞道，“方大人今天来找你了？”<br/> “今天？昨晚半夜就杀到我家里去了，把我从床上揪起来，劈头盖脸一顿骂，把我训得跟孙子似的，这官真当不得了。”齐祥摇头叹气，拍了拍脑门，“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？”<br/> “你酩酊大醉，我哄着你签了字。”<br/> 齐祥瞪大了眼睛，“你这人……这人……”<br/> 他一拍腿，“太不拘一格了。”<br/> 说着他拿了酒葫芦，“我高低给跟你喝两杯。”<br/> 裴厌辞也不推辞，做势喝了两小口，顺便将他的见解和构想说给他听。<br/> 等说完了，齐祥没开口，表情略带沉思，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酒。<br/> “世家不可能这么快就转变态度，因为与区区几个看不顺眼的人共读，就放弃入学国子监。咱们自己天天骂，外面的名声还是很好的好么。烂与不烂，只有你我知晓，只有趟不过去这遭，几十年后的史书评说。”<br/> “所以我这两天去郑家活动活动。”裴厌辞道。<br/> 齐祥看他早有准备的样子，将他的文书收进袖子里，道：“你执意要统一入学资格？你要知道，这不是你的事情，你帮了方清都解决了国子监的财政问题，他也不会感谢你，反而不解你的此时所作所为。随路会同意这个举措，是因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艰难，无论是得罪世家，还是因此让国子监名声不再，辉煌消散，都是他乐见其成的，而你，就算是郑家人，到底前头还得加个‘义’字，缘分薄浅。”<br/> “但若统一了入学资格，那些苦读十数载的寒士们不会再连进国子监都难，他们也就有了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。”<br/> 齐祥被这番铿锵有力的话激得连连大笑，他将油亮的酒葫芦抱在怀里，和蔼而欣慰地看着他。<br/> “你知道，一国之衰亡，从何处可以最先看出端倪？”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