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开口则已，一开口就是亡国唱衰之论，与当今陛下所言的繁荣昌盛相背离，这要传出去，够他在扼鹭监大牢走一遭的。<br/> 扼鹭监耳目通天，岂是能乱说话的时候。<br/> 就凭他的关系，把自己捞出来都够呛。<br/> 正想着，齐祥已经给出了答案。<br/> “教育。教育不良，则百官无才，不知高低进退，不知百姓疾苦，辨不清黑白大义，有的只是计较个人利益得失。不能说从前这样的人没有，但当这种人在朝中多了，祸事便起。”他断言道。<br/> 这倒是个新奇的观点，裴厌辞想着，从前他对官学与书院同样没那么看重，简直可以说绝大多数时候都忽略了它们的存在。因为官学体制也和如今一样早已定型，且那些读书人不会来事，成日不是教书就是做学问，是在朝中极其容易被忽略的群体。<br/> “而要从教育入手，就必得改革当前制度。”齐祥道，“不是仅仅只靠你我在国子监内部的小打小闹，算学和法学我们照样也有招相应方面天赋极高的布衣监生，但这不够——远远不够！我们要推动整个大宇的教育制度改革，让底层的人，也能有更多出头的机会。”<br/> 自从科举这个创举问世，就无不称赞它的好，几百年来，就算改革，也只是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。大晤灭亡后，门阀世家林立，行事更加猖獗，朝代变了，情况变了，人也变了几十代，但书院仍是那个书院。<br/> 所有人都所应当一般，觉得官学或者书院就是一个供学生读书的地方，教学的好与坏，取决于书院的先生是不是名山大儒，取决于学生的个人悟性。<br/> 一朝之兴衰，是天命，是皇帝无德，是奸臣乱朝纲，是起义与谋反的推翻。<br/> 从来没有人怪到教育本身，更没有人将其牵扯到一国之兴亡上。<br/> “你是信我的？”齐祥笑看他的震惊与沉思，道，“信这不是酒后醉言？”<br/> 第89章 贪心<br/> “大人担任国子监祭酒将近十年, 当今朝中恐怕再没有人比大人更懂教育。”裴厌辞道，“下官怎么不信大人的话。”<br/> 齐祥大笑了一声，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, “你先将教育衙署这事办好, 这事足够你忙活一阵子的了。倘有需要我去走动的，你跟我说。”<br/> “下官明白。”<br/> 裴厌辞递交了文书扎子, 与他道别。<br/> 路上他细细琢磨了齐祥的话, 其实科举制度创立的初衷, 便是想让普通平民家的孩子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。挺公平的一个初衷, 自大晤末朝开始, 在历史的不断更迭之中, 早已模糊了原本的样子, 又成为权贵名正言顺进入朝廷的渠道, 挤压了大部分普通百姓子弟光宗耀祖的机会。<br/> 想着想着, 他回到格物堂，感觉身子因方才那两口酒的辛辣而轻盈了些许, 又觉得困顿。今日没甚事, 去徐度的讲堂里转悠了一圈后，与齐祥告了半日假回家了。<br/> 刚进院子, 他就闻见了一股檀香味, 无疏小声告状, “王公子成日念经打坐，还拉着我和娘亲讲佛，大哥, 他甚时候才能回去？”<br/> “我回头跟他说说，今日染了风寒，我先休息一下。”<br/> 无疏“诶？”了一声, 担忧地要拉住他，裴厌辞已经进了自己的屋，脱了鞋袜外衫，倒头便睡。<br/> 这一觉睡到了晚膳后，隐约听见了有人进屋，警觉地睁开一条眼缝，就瞧见一身素白的棠溪追坐在他床边。<br/> 他这才睁开眼睛，“你怎偷摸进我屋子。”<br/> “若是住你隔壁屋，那便能名正言顺进来了。”<br/> “有人住了。”他全身发了通汗，顿觉神清气爽，裹着寝衣坐起来。<br/> “那个书呆子？”棠溪追摇摇头，“也就他住你隔壁我放心。”<br/> 这人一看就没情趣，成日不是之乎者也就是阿弥陀佛，无聊得像一潭死水，也不像是会喜欢男子的，他相当放心。<br/> “我若真想做点甚，你可不一定知晓。”裴厌辞冷嗤一声，问，“这是何药？”<br/> “治疗破风伤寒的，你昨夜在浴桶里泡太久，湿寒之气入体，可把我担心了一天。”棠溪追嗔道，“你也不晓得看顾着点自己身子。”<br/> 舀起一勺吹了吹，正要递到他唇边，裴厌辞直接拿过他的碗，有些热，但也能入口，一口气直接将碗里苦涩的汤药闷了。<br/> “还不是你害的。”虽然享受的是他。<br/> 棠溪追眼睫微垂，眸子暗了暗，接过他的药碗，“你喝药怎么这么厉害，像是喝习惯了似的。”<br/> “一口一口喝不是更苦。”喝完了药，他肚子里有了东西，也不爱吃饭了，打了个呵欠，让人去打盆热水来。<br/> “已经叫了。”<br/> “怎么有黄连的味道？”裴厌辞脸色发白，眼尾晕染着病态的红，被喉头残留的味道苦得眼里漫起水雾，抬手就是一拳，“好端端的你放黄连做甚？”<br/> “小裴儿，没想到竟被你瞧出来了。”<br/> 你这一脸欢喜求表扬的表情是怎么回事？<br/> 裴厌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，“你莫给我胡乱抓药，我都能尝出来的。”接着将方才药汤里包含的几味药说了出来。<br/> 就是太信任他了，这才给他蹬鼻子上脸。<br/> “你最好别病着落我手上。”他暗暗磨牙威胁，“小心毒死你。”<br/> “现在晓得了，以后自然不敢在这上面做文章。”棠溪追收起故作姿态，狡黠地笑了笑，“看来你以前经常喝药呢。”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