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0章
('林述尘不禁莞尔：“这不怪你，是他们捉弄你，错在他们。”<br />\n“我要被赶出山门了，”小叶霁继续哭道，“我犯了门规，再也不能留在长风山了。”<br />\n林述尘目光柔和：“虽犯门规，但你……”小叶霁在他怀中更加剧烈地哭了起来，由于醉酒，林述尘解释了些什么，竟是一句也没听懂。<br />\n喝醉酒的孩子格外认死理，固执地认为自己一定会被扫地出门，劝解到后来，林述尘也没办法了，用哄三岁孩子的语气说道：“小霁，要是你真的被赶出去，我也会把你捡回来。别哭了，长风山那么多前辈抢着收你为徒，难道大家还包容不了你的小错么？”<br />\n他本意乃是，人人都想收徒的好孩子，哪里会因为一点小错就被逐出山门。却不料被小孩昏头昏脑会错了意，以为要是被丢出去，哪怕能再回来，也只能拜别人为师了。<br />\n小叶霁浑身一抖，红肿迷蒙的眼睛瞬间睁大了，安静了下来。<br />\n林述尘刚略松一口气，小叶霁忽然弹起身体，尖锐地、竭尽全力地大叫道：“不行，我偏要做你的徒弟！谁也赶不走我！”<br />\n林述尘愣住了。<br />\n片刻后，眼中竟似有热意。<br />\n“我从没后悔过做师父的徒弟。”叶霁动了动嘴唇，像是说给多年前的林述尘，又像是说给这片识海，“哪怕我能选一千次一万次，也还是要做你的徒弟，任何人、任何事都赶不走我。”<br />\n他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，四周终于渐渐亮起。<br />\n叶霁朝前走去，林述尘扶持他成长的过往种种，犹如海上的浮沫，不断涌现又打灭。<br />\n有些事，叶霁早就忘记了，没想到师父却一直记得。<br />\n长风山的烟云像一层又一层的纱帘，林述尘的身影在前面若隐若现，叶霁匆匆跟在他身后。<br />\n一声清越鸟鸣。<br />\n林述尘站住了脚步，注视远处的一片悬瀑。<br />\n少年走完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，在悬瀑下挽剑回头，神采飞扬：“这次怎么样？有进步么？”<br />\n一人慢悠悠上前，握住了他散落的马尾，啧道：“多大的人了，头发也梳不好。”<br />\n声音的主人是纪饮霜。<br />\n小叶霁笑笑，大喇喇席地而坐：“我发带被剑风扫断了。”<br />\n纪饮霜揉了把他头顶，随手折下一根青枝，五指代梳，帮他扎起了发髻。<br />\n两人一站一坐，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林述尘。<br />\n纪饮霜帮他束好头发，蹲下身，卷起他袖口、衣领，检查那些结痂的伤痕，不高兴道：“我走之前你这伤就该好得差不多了，这疤怎么到现在还不掉？”<br />\n他忽地皱起眉头：“莫不是漂星楼伤你的暗器有蹊跷？不行，你这伤要好好验看，和我去医庐。”<br />\n“没什么事。”小叶霁放下衣袖，从容道，“我之前练剑扯坏了伤口，重新养的，师叔别担心。”<br />\n纪饮霜脸沉了下去：“你干脆做个剑痴算了。林述尘死了么，竟不看着你！”<br />\n“和师父没关系，”小叶霁抿了抿嘴唇，压下那一缕不满，认真和他讲道理，“漂星楼灭亡后，有不少余孽要审判清理，师父每日都很忙，我怎能让他再为我操心？”<br />\n“你倒是心疼他。”纪饮霜眼中闪动着不悦，“我在外面日晒雨淋，连月奔波，也不见你问我一句。果然师父和师叔，一个名分之差，就是有亲有疏的。”<br />\n见他又这样冷恻恻地阴阳怪气，小叶霁无奈扶额：“师叔，你两个月里寄来的三十七封信，每一封我都仔细读认真回，要对你说的话，早在信里说光了，再见你哪还有话说？”<br />\n“还不够。”纪饮霜脸上微放晴色，低头专注地看着他，“我寄给你三十七封，你得回我七十四封才行。把不要命练剑的时间拿来写信，你这伤早好没影了。”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手放上小叶霁后背，纪饮霜语气舒缓不少：“行啦，去休息休息，今晚带你下山玩。这段日子我不在，你肯定闷坏了。”<br />\n一直注视着小叶霁的背影消失，纪饮霜才侧过头，冷冷道：“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？”<br />\n片刻，远处的烟云里，裂出了个白衣白靴的林述尘。<br />\n“这段日子，你去了哪些地方？”林述尘开门见山就问。<br />\n“去清理漂星楼的地宫了。”纪饮霜不耐烦道，“我不是和山门报备过了？又要挑什么错？”<br />\n林述尘：“那你为何要去雨光山？”<br />\n纪饮霜：“办完公事，顺道游山玩水。怎么，你在山里忙得焦头烂额，怪我没早回来帮你？”<br />\n“你回复山门的信件里，说‘已将漂星楼地宫付之一炬’，”林述尘直视他双眼，“前去查看的弟子回报，地宫确已烧得干干净净。”<br />\n纪饮霜道：“我猜，你还要说个‘但是’。”<br />\n“你曾经告诉我，那地宫中有三千名义士傀儡。”<br />\n林述尘走近一步，深深凝视他的双目，轻声道：“你也一起付之一炬了么？三千具尸骨被焚毁，为何地宫中没有一丝骨灰余迹？”<br />\n纪饮霜神情一僵，随即恢复如常。<br />\n他忽然伸出手，抓住了林述尘胸前衣襟，扯到自己面前，两人几乎是面贴面说话。<br />\n“我也有话要问你。”纪饮霜的声音幽幽冷冷，毫无一丝温度，“我前脚去办事，山门后脚就派人监视，这究竟是你的意思，还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态度？”<br />\n林述尘错开了目光。<br />\n“……我就知道。”纪饮霜慢慢道，“你，还有师父，你们才是一体的。从我来长风山的那一天起，他的心里，从来没有接纳过我。你才是他最信任的好徒弟、接班人。”<br />\n“那你呢，饮霜？”林述尘被他凶狠地桎梏着，却不挣脱，反而握住了他紧抓自己衣领的那只手，“这么多年，你有没有接纳过师父的教诲，听过我的劝告？”<br />\n林述尘的嗓音，变得沙哑起来：“饮霜，这些年你做了什么，我并非毫无察觉。可你太聪明，我实在看不透你，也抓不住证据……我只希望你不要做违背道义之事，对得起长风弟子持正守心之名。”<br />\n他的语气恳切至极，握着他的手也越来越紧。<br />\n最后，还是纪饮霜主动抽出了被他捏红的手，别过脸，哂道：“我可没想闹出什么滔天大祸，你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做什么。”他不看林述尘，神情却柔和了下来。<br />\n叶霁再也无法听下去，也再也无法在心里为师叔辩驳。<br />\n当年师叔去雨光山，正是转移那原本在漂星楼地宫中的三千傀儡。<br />\n彼时漂星楼刚刚覆灭，唐渺在大火中逃出生天，星玉短剑极有可能被他趁乱带走。<br />\n难道在那时，师叔就已经与唐渺同谋？<br />\n叶霁心如刀割，无声喃喃：“师叔，你清楚与漂星楼结谋只会被利用，所以才促使其灭亡，你好来掌控一切么？可你若是用冷家血脉掌控傀儡，这过程稍有不慎就会爆体而亡，依旧步了那些冷家人的后尘，我不信你不明白。凡人难用神术……这明明是你自己说的。”<br />\n林漱尘看不透纪饮霜，就连叶霁与他朝夕相处，颇受对方喜爱青眼，也未能完全了解这个人。<br />\n他分明野心勃勃，漠视他人性命，却又会看到林述尘的好，会在乎师父的偏爱，会在一个不是徒弟的孩子身上倾注关心。<br />\n他究竟是多情，还是无情？<br />\n叶霁坐了下来，仰起头，怔怔地看着这座他无比熟悉的长风山。<br />\n他想撩起脚边溪水，像少年时练功累了那样痛快地洗把脸，捞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碰到，不由哑然失笑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他俯身向溪水，想看看这世界是否有自己的倒影，却看到了一片熟悉的灿烂星辰。<br />\n叶霁猛然抬头。<br />\n头顶之上，星海犹如群珠，硕大欲坠，绚烂如银，原来已是在策燕岛了。<br />\n纪饮霜抱着少年时的叶霁，坐在一条宽宽长长的水流旁。<br />\n他们在的地方，头上一条银河，脚下亦有一条银河，堪比仙境。只可惜少年正值昏迷，无法睁眼欣赏这份绝景<br />\n两人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，满身血污，与这美景格格不入。<br />\n叶霁想起来了，那是长风山与玉山宫联袂在策燕岛除妖的日子。<br />\n在回程的前一日，众人在陨星崖上被尸兽围攻，宁知白坠崖身亡，自己也不知何故突然昏厥。<br />\n据宁知夜所说，那时是师叔打晕了他后，强行将他带离了悬崖，看来这话并非虚假。<br />\n既然这话是真，那宁知夜对于师叔杀了知白的指控，是否也……<br />\n纪饮霜脱了外袍，盖在少年的身上，将他放在自己腿间。<br />\n“这样难过，真没出息。”纪饮霜蜷起手指，轻轻扫过那双梦中也紧皱的眉头，“宁家那小白脸有什么好，让你惦记成这样。”<br />\n他又冷笑一声：“还好他死了，干干净净，一了百了。”<br />\n他低下头，在少年的额发上亲了亲。片刻后，竟移向嘴唇——<br />\n叶霁脑中轰然一声震响，眼前飞星乱摇，刹那之间，分不清是梦是真。 <br>\n\t\t\t', '\t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