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\n <p> 苏玉结结巴巴，嗓眼好似哽着，发声很艰难，音节往外轻轻地蹦出来：“复读不用手机，卡给爸爸、给爸爸做工作号了。上大学就，就换了新的。”</p><p> 她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，但听起来在说从前的事，是正经事。</p><p> 他这回仔细听了下，愣了愣：“什么？”</p><p> “有很多人给我新年祝福。”</p><p> 苏玉说着，鼻子一酸，眼泪就骨碌碌涌出来了。</p><p> 谢琢抽了纸巾，过来帮她擦了擦眼睛：“有很多人给你祝福，然后呢？”</p><p> 她说：“每一年都有……都有很多人，给我说新年快乐。”</p><p> 苏玉这一次的眼泪很汹涌，有点擦不完的趋势，让谢琢真的感受到什么叫眼泪决堤。</p><p> 给了爸爸的旧号码，再也没有回到苏玉的手上，直到去年被销号，才彻底停用。</p><p> 她说：“我不知道，你在找我。”</p><p> 很多人给苏玉新年祝福，但后来几年，祝福几乎都是学生家长发给苏临的。</p><p> 旧手机收到短信会在本地存一份。</p><p> 所以虽然卡销了，苏玉还是会看到过期的消息。</p><p> 她也看到了藏在那些堪称芜杂的群发祝福里，有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，每一年都在给这个手机号发新年快乐。</p><p> 他没有别的任何多余的祝福，只有一句简单的：【新年快乐】</p><p> 号码只有十位数。</p><p> 她去查了前三位，是波士顿的区号。</p><p> 一个美国波士顿的号码，连续给她发了七年的新年快乐。</p><p> 七年。</p><p> 是什么概念呢？</p><p> “15年，我在复读，17年，我上大学，85年，我生病了，19年，我有一个去美国的机会，我放弃了。20年我考研，21年，我在读硕士。22年，我才终于又见到你……”</p><p> 谢琢在她断断续续的声音里，缓缓地意识到，她在说哪一件事。</p><p> 因为爷爷不喜欢喧嚣的环境，谢琢从小到大没有过年的实感。</p><p> 家里逢年过节，只是静静地吃顿饭就结束了。</p><p> 反而是成年以后，他在外面上学，和华人同学在一起庆祝时，才能感受到那种盛大的，热闹的氛围。</p><p> 后来，他终于见到了盛大的烟花，却总是想起某个没有路灯的夜里，被无声点燃的仙女棒。</p><p> 那是为他而点燃的一抹光辉。</p><p> 她说：它的威力赶不走年兽，但我希望你新年快乐。</p><p> 美国和中国有时差，但每一年的除夕夜，准时准点，他会给她发句新年快乐。</p><p> 谢琢给那个号码打过电话，他确保自己没有被拉黑，但是电话无人接听，也没有回拨给他。</p><p> 一个骄傲的人放下颜面的时刻，他给一个不会回信的号码，连续发了七年的新年快乐。</p><p> 他抱着一点点希望，哪怕有一次，她能够回答他一句。</p><p> 可是她没有，然后他沉默地等待下一个新年的到来。</p><p> 苏玉哭了会儿，有点累了。</p><p> 她闭上眼睛，谢琢以为她睡着了，想把她抱去床上。</p><p> 但是手一碰到她的手机，苏玉就会立刻紧抓住，又收回去。</p><p> 她警觉地说：“我要洗澡的。”</p><p> 她还记得要洗澡。</p><p> 说着，苏玉回头看看沙发，在找什么东西似的，没找到，又小步跑到房间，看看床上。</p><p> 谢琢不知道她在找什么，只见她最后回过头，呆呆看他：“我的兔子呢？”</p><p> “什么兔子？”</p><p> 苏玉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哀伤，哀伤里又有些恐惧，轻颤着清凌凌的眼珠子，问他：“你又动我的东西吗？”</p><p> 谢琢不知道她这是演到哪一出。</p><p> 苏玉却很生气似的，丢了个枕头出去：“我说过了，不要动我的东西。”</p><p>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生气，谢琢冷静地告诉她：“我没有动你的东西。”</p><p> “那你找给我呀！”</p><p> 苏玉皱了皱鼻子，语气忽然急了起来，带一点哭腔：“那不是普通的兔子，是谢琢送给我的兔子。你赶紧找给我，我要摸着它才能睡觉。”</p><p> 她一边说着找给我，一边自己在床上晕头转向地摸，又去开开衣柜，她带着哭腔说着：“你不要再扔我东西了，妈妈，那是谢琢给我的……”</p><p> 酒店收拾干净的新房间，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兔子？</p><p> 谢琢忽然想起什么：“你是说机器人吗？”</p><p> “不是，什么机器人，不是的，”苏玉掀了被子，又掀了另一个枕头，“是小娃娃。”</p><p> 小娃娃？</p><p> 谢琢一头雾水地看着她。</p><p> 他揉了揉发紧的眉心，没有心思再去回忆细枝末节了，旋即握住苏玉的肩膀，打断了她不会有结果的搜寻动作。</p><p> 谢琢让她看着自己，一字一顿地告诉她：“苏玉，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。”</p><p> 她瘦弱的肩膀被他握在掌中，苏玉整个人轻飘飘的，像一张纸片般颤摇，音色如梦</p> ', ' ')('\n <p>呓，喃喃：“你在我的身边。”</p><p> 她望着他撇撇嘴巴，委屈得仿佛又要掉眼泪，语调又恢复从幻想里坠落的颓丧，低低的，很松懈：“可是你是假的，只有兔子是真的。”</p><p> 他不知道她究竟在找什么，但是谢琢捧着她的脸，强调说：“你看清楚，我是真的，兔子是真的，谢琢也是真的。”</p><p> “……”</p><p> 苏玉盯着他看了看，她想抬手碰他，又怕指尖一戳，他就想泡沫一样没了。</p><p> 像梦醒一样，留她失魂落魄。</p><p> 她终究把手指收回，没有碰到他的脸上。苏玉语气放平和了一点，看着他，仍然面露将信将疑的神色：“那你跟我说，新年快乐，好不好？”</p><p> “新年快乐，苏玉。”</p><p> 他注视着她，不假思索：“我可以给你说一百遍新年快乐。”</p><p> 谢琢哄着她，对她说着无厘头的新年快乐，又看着她哀伤的眼睛底下，似乎藏着类似于喜极而泣的冲动。</p><p> 他忽然想到某一种可能，与他往日的猜测背道而驰。</p><p> 谢琢眸色一黯。</p><p> 她为什么这么激动呢？</p><p> 是感动于一直以来被人关心着，或是因为别的？</p><p> 谢琢紧紧地凝视着苏玉，下一秒，几乎要脱口而出——</p><p> 你喜欢的人是谁？</p><p> 但他默了默，终究没有问出声。</p><p> 她看到他就躲，对上他的视线也躲。</p><p> 有的时候很近的距离里，她都不会给他一个眼神，选择跟旁边的人说话，从而无视掉他。</p><p> 这种无视，甚至有几分刻意。</p><p> 这会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吗？</p><p> 这么多年，他石沉大海的关怀，没有等到过一次回音。</p><p> 短信没有，兔子也没有。</p><p> 所以谢琢告诉自己，别想多了。</p><p> 谢琢还没有从苏玉七上八下的情绪里脱离出来。</p><p> 苏玉没再说话，被他箍着双臂，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，鼻息里出一口短气，由一副安于桎梏的松弛姿态，脑袋自然地往后仰了仰。</p><p> 斑斑泪痕还在脸上，但她面色宁静，说睡着就睡着了似的。</p><p> 谢琢放开她。</p><p> 他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办，帮她换洗是不可能的，于是就暂时将苏玉搁在床上，替她掖好了被子。</p><p> 就这样一觉到天亮也不错。</p><p> 但他正要转身离开时，身后传来小小的呼唤的声音：</p><p> “谢琢谢琢。”</p><p> 他回过头。</p><p> 被子里的人探出脑袋，谨慎地看一看他，抬手勾一勾，继续小小声说：“过来过来。”</p><p> 苏玉笑起来，眼睛亮晶晶的，露出可爱白净的贝齿。</p><p> “快来看我的夜光手表。”</p><p> 她整个人团在被窝里，将白色床单拱起一座小山，她满目欣喜，像真在里面藏了什么宝贝等他去看。</p><p> 谢琢还是很配合的，往前迈了一步。</p><p> “锵锵——”</p><p> 她把手露出来，高举手腕，那姿态好像发出了一道镭射激光，让她兴奋不已，“快看！”</p><p> 谢琢什么也看不到，那不是夜光手表，是皇帝的手表。</p><p> 但他给面子地点了点头：“好看。”</p><p> “好看吧？”得到回应，苏玉的眼睛更亮了。</p><p> 他没看到手表，但看到了她脸上一道未干的泪渍。还没有干透的眼泪就在笑容的底下，而她仿佛浑然不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。</p><p> 谢琢总算明白了，他在这里思前想后，她单纯是在发酒疯。</p><p> 正当他准备帮苏玉重新盖好被子，让她好好休息时，谢琢伸过去的手被她轻轻地捉住了。</p><p> 苏玉的动作很轻，她发凉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，但谢琢却觉得这份凉度很沉重，让他无论如何挣不开。</p><p> 只能听着她轻言软语地说着：“他一直有想着我。”</p><p> “他还记得我的名字，还记得我的样子，还记得第一次见我，还记得我们一起听的歌……”</p><p> 谢琢俯身，轻揉她的发梢，肯定了她的话：“对，他一直想着你。”</p><p> 他告诉她：“他想跟你说，他怎么会忘了你。”</p>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