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天早上,温书晗照常前往剧院会议室开会,发现今天苏令贞也在,被编舞团队特邀过来的。<br/> 她礼貌打了声招呼,坐在老师旁边。<br/> 会议还在准备中,苏令贞偏过头小声关心:“最近都没来传习所,是不是工作很忙?”<br/> 温书晗攥了攥手指,淡淡一笑:“是有一点。”<br/> 主要是被某人绊住了,她根本没什么自由。<br/> 苏令贞点了点头,没有多问。<br/> 会议很快开始。<br/> 大型群舞的编排,需要研究好每一幕的舞蹈动线,大家这几天对着半成品严抠细节,同时又少不了要研究一些过往的编舞案例,挖掘新的灵感。<br/> 大荧幕上放映着提前备好的ppt,本来气氛还好好的,直到助手点开一页照片,大家神情一顿。<br/> 页面上,一位舞蹈家的照片放错了,贴成了另一位的。<br/> 会议室里空气一沉。<br/> 年轻的团队成员面面相觑,以为是低级错误让几位年近中年的著名编舞老师不高兴,连忙切了一页。<br/> 温书晗也有点状况外,看了看身旁的苏老师。<br/> 苏令贞的神情已经暗了下去。<br/> 照片里那个女人,是......<br/> 温书晗眉心一紧。<br/> 会议结束后,她在走廊尽头叫住苏令贞:“老师!”<br/> 苏令贞平静回身,面上依旧和蔼,眼底却沉着一丝凝重。<br/> “书晗,怎么了?”<br/> 温书晗开门见山:“老师,您之前提到过的,那位您年轻时很好的朋友,是不是照片上那位?”<br/> 温书晗没见过陈言肆的母亲,甚至连照片都没看过。<br/> 但当那张舞台抓拍照误打误撞出现在ppt里时,她只凭一个眉眼轮廓就认出来了。<br/> 苏令贞静了会儿,点点头:“嗯。”<br/> 原来戚林怡也是一位舞蹈演员,精通中国舞,擅长昆曲表演,是一位难得的天赋型艺术家。<br/> 但她的绽放仿佛昙花一现,出道短短半年就在艺界销声匿迹,据说是跟一位权贵结婚之后就自愿退圈了。<br/> 一年又一年,后起之秀多如牛毛,她的名字也逐渐被人遗忘了。<br/> 但苏令贞说,她并不是自愿放弃事业的。<br/> 都是因为陈显钟的介入。<br/> 戚林怡认识陈显钟的时候,已经有了未婚夫,但是硬生生被陈显钟拆散。<br/> 结婚之后,陈显钟不希望看她再出现在舞台上吸引众人视线,于是强行让她怀孕,把她豢养在金丝笼里。<br/> 当时陈显钟执掌着家族大小事务,应酬颇多,加上性格原因,他酒后经常情绪失控。<br/> 戚林怡并不爱他,被他压制久了,她越来越不服,硬生生熬出了刚烈的性子,三天两头跟他对着干,而陈显钟会借着酒意殴打她,想把她治服帖。<br/> 她那时怀着孕,一度精神崩溃。<br/> 生了孩子之后虽然好了一些,但夫妻二人一直争吵不休。<br/> 戚林怡想重拾事业,陈显钟根本不允许。<br/> 儿子初中入学典礼当天,她瞒着丈夫,时隔多年驾车出门,却被他拦下,在距离崇园几公里外的十字路口,酿成车祸。<br/> 最终抢救无效死亡。<br/> 戚林怡父母去世得早,没人给她撑腰,她去世之后也孤零零,一捧单薄骨灰埋在老家墓园里,暗无天日。<br/> 温书晗听完,身子冷了一半。<br/> 这件事情,写在小说里都要被人骂几句荒谬无理的程度。<br/> 但它却实打实发生了,让人生起气来都有点力不从心。<br/> 温书晗艰涩地问:“那后来......”<br/> “你问陈显钟吗?”苏令贞说,“据说是受了刺激,放弃家业,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生活去了。”<br/> 温书晗咬了咬唇,心道不平。<br/> 这种人......就该被关进精神病院,凭什么可以在小镇里安度晚年。<br/> 明明是加害者,装什么深情?<br/> 她好生气。<br/> 想着,她突然意识到一茬。<br/> 陈言肆对她这么执着的原因难道是......<br/> 她心头一颤:“苏老师,难道我跟他妈妈——”<br/> “傻孩子。”苏令贞温和打断,“你想多了,你们一点儿都不像。”<br/> 温书晗无言半晌。<br/> 原来不是因为妈妈的原因。<br/> 那又是为什么要一直把她抓牢呢,陈言肆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,为什么会知道她在江城念初中时的事......<br/> 恍惚时,苏令贞意味深长地问:“书晗,其实我很早就担心,也很想问,你觉得言肆和他爸爸,是同样的人吗?”<br/> 第40章 含温<br/> 温书晗站在原地, 神情逐渐空茫。<br/> 这个问题,她一时回答不上来。<br/> 想了想,她有真正害怕陈言肆的时候。<br/> 那是因为他骨子里强硬, 占有欲旺盛, 手段又恶劣,她根本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行为是否危险。<br/> 但若把事实掰开了揉碎了, 他又根本没有伤害过她。<br/> 他不仅没让她在事业上吃亏,甚至事事替她摆平, 不让她受一点委屈。<br/> 恨不得帮她荡平前路一切阻碍,让她一辈子都在舞台上发光发亮。<br/> 再往小了说, 哪怕她无缘无故起了片小红疹,他都会半夜起来给她找私人医生, 生怕出什么大事。<br/> 这么多年过去, 陈言肆最护着她, 最心疼她。<br/> 心底的情绪无声流动,淌入一片明亮清晰。<br/> 温书晗抬眸。<br/> “不是的。”<br/> “他跟他爸爸,完全不一样。”<br/> 陈言肆很憎恨父亲。<br/> 如果是父子俩是一丘之貉, 他就不至于跟亲生父亲断绝关系了。<br/> 虽然她只能从浅层判断,但有时候, 最简单的迹象最能说明问题。<br/> 傍晚,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停在剧院门口, 朝温书晗闪了闪车灯。<br/> 邱助下车为她拉开车门:“温小姐,上车吧, 送您回去。”<br/> 温书晗看着空荡的车后座,不经意问:“他今天应酬吗?”<br/> “是的, 老板让我来接您。”<br/> 温书晗上了车,看着窗外暮色里浮动的霓虹, 问邱助:“他这几天,是不是又开始忙了?”<br/> “嗯。”邱助沉吟片刻,有点感慨,“其实老板他......原本可以不用那么拼的。”<br/> 温书晗听得懂邱助的意思。<br/> 二十六七岁的男人,权力在握,又血气方刚,同年龄段的人里但凡有类似成就的,或许都在享受纵欲带来的淋漓体验,至于在家族事业上,别说正儿八经挑大梁冲锋陷阵,愿意当个甩手掌控都算不错的了。<br/> 邱助琢磨道:“其实我感觉,陈总也不像在为家里卖命,反而更倾向为自己创建的事业倾注心血。”<br/> 温书晗有点好奇:“不全是为了集团吗?”<br/> “嗯,陈总自创的基金会投了不少上市公司,跟屹松其实没有太大关联......”邱助话头稍顿,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太多商业事项,即使在老板的家属面前也要有职业操守。<br/> 于是话锋一转:“陈总他,一直有远谋。”<br/> 说完又自嘲地补了句:“虽然这么说很高攀,不过从我角度看,陈总目前的工作状态,确实有点像我结婚前那阵子。”<br/> 温书晗心头一动:“您的意思是,他在工作上那么拼,都是为了给未来的......妻子或孩子,一个保障?”<br/> “嗯。”邱助笑道,“肯定要给爱的人一个足够踏实的未来。”<br/> 温书晗安静片刻。<br/> 忽然说:“我想去找他,您直接送我过去吧。”<br/> 邱助隐约诧异,点头:“好的。”<br/> 天黑才抵达目的地。<br/> 温书晗让邱助下班回家陪孩子,不用等了。<br/> 她开门下车,发现这里是上次来过的南郊会所。<br/> 几个警卫见过她,在她踏上大门台阶时对她轻轻颔首,没有拦她。<br/> 害怕打扰他谈正经事,温书晗没有上楼,只在大厅休息区坐着等。<br/> 灯火煌煌下,一个纤柔身影坐在沙发一角静静等待。<br/> 穿深色西服的酒侍路过,上前恭敬地问:“小姐,请问您要找人吗?”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