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最后的最后，才往琴房走去。<br />\n如果说和许汐言留下的最深的回忆是哪里，还是琴房。<br />\n是许汐言拿一架有个琴键音不准的钢琴，给她弹《月光奏鸣曲》的夜晚。<br />\n走过一间间空置的琴房。<br />\n走过有着仿古檀木色圆柱的走廊。<br />\n走过记忆中的月夜。<br />\n好像这座校园里，再也寻不出什么想看的地方了。<br />\n可闻染刚要离开，老天又给了她一个留下的理由——<br />\n曝晒了整日的天，临近黄昏时终于显露温柔，而这样晴朗的天气里，太阳未曾退场，雨滴又来攻城掠池。<br />\n形成了一场太阳雨。<br />\n闻染快走两步躲到琴房的屋檐下，望着眼前的雨幕。<br />\n不知为什么，各种自然的奇景，总会让她想起许汐言。<br />\n从身长五米的鲸鱼。<br />\n到黄昏时的一半暖阳、一半滂沱。<br />\n大概许汐言就像这样，是寻常不得见的奇迹。<br />\n闻染在屋檐下静静站着，几乎以为自己幻听——<br />\n她听到了钢琴的旋律。<br />\n可方才逛过的琴房里没有人，她甚至觉得今天整座学校里，除了她都没有任何一个人。<br />\n而且为什么偏偏响起的旋律，是那段《月光奏鸣曲》。<br />\n闻染轻轻阖上眼。<br />\n一定是幻觉，一定是自己的神经出了某种问题。<br />\n因为那段旋律弹得太好。<br />\n她的身边除了天才如许汐言，再也没任何人能驾驭那样的旋律了。甚至，比她记忆里的许汐言弹得还要好，在艳阳与落雨间，凭一手黑白琴键就能造就月光铺洒的奇迹。<br />\n那一刻闻染没有觉得害怕，也没有很务实的觉得自己该让柏女士带着去看心理门诊。<br />\n也许乐曲太宁然。<br />\n也许太阳雨间的月光美得几近不真切。<br />\n她就是静静站着，阖着眼，感受着夕阳漫过屋檐，浸没她右边手臂，而滂沱的雨被风吹斜，吹向她左边手臂的毛孔。<br />\n直到一曲终了，她张开眼。<br />\n奇迹之中的奇迹出现了。<br />\n因为站在琴房门口的人，是许汐言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并且，许汐言在向她走过来。<br />\n闻染该微笑的，该笑着打声招呼的，该问“你怎么回国了的”。她的大脑还在持续运转，可她的眼底就是一阵酸涩。<br />\n见到许汐言的第一反应，是想哭。<br />\n是“失而复得”的喜悦。<br />\n还是“失而复得后终将失去”的悲伤。<br />\n那样的喜悦和悲伤，像分别占领了她左右两边手臂的夕阳和雨一样，侵吞了她的左右两边身体。<br />\n左边的心脏狂跳，右边的肺腔溺水一样发疼。<br />\n许汐言总得跟她寒暄两句吧，闻染这样想着。<br />\n然而许汐言只是静静走了过来，靠在她身侧，背靠着墙，望着屋檐外的雨。<br />\n闻染心里一跳。<br />\n因为许汐言靠她真的很近。<br />\n两人的小臂都相贴，她左边小臂上都是方才一阵斜风染上的雨，潮漉漉的，像心情，然而许汐言的体温灌进来，让每一个毛孔都发烫。<br />\n其实许汐言面孔成熟，黑t加破洞牛仔裤的打扮更让她有种落拓的风情，但只有皮肤——<br />\n闻染轻轻阖上眼，颈根轻咽。<br />\n只有皮肤绝对是十八岁少女的触感，滑腻美好得像绝不应出现在尘世的存在。<br />\n毛孔的烧灼感一路蔓延到了耳朵尖，闻染知道自己的耳尖绝对红了。<br />\n她知道自己该躲开的。<br />\n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。<br />\n可她就是静静站着，感受着许汐言的皮肤：“怎么回来了？”<br />\n“有份手续，必须自己回学校来办。你呢？”<br />\n“我来拿录取通知书。”<br />\n“拿到了？”<br />\n“嗯。”就塞在她背于另边肩膀的帆布包里。<br />\n“什么学校？”<br />\n“海城，音乐学院。”<br />\n许汐言既没有虚伪的说“这学校挺好的”，也没露出任何不屑，就是很平静的点了一下头。<br />\n这大概是闻染第一次主动向许汐言发问吧。<br />\n“你呢？柏丽思什么时候开学？”<br />\n“五月，已经入学了。”<br />\n闻染张了张嘴，有些结舌：“喔。”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海城音乐学院，和柏丽思皇家音乐学院，其间差距弥合的可能，简直像眼前这场太阳雨。<br />\n还能做些什么呢。<br />\n甚至连问许汐言什么时候飞英国的必要都没有。<br />\n闻染继续静静站着，望着眼前的一半暖阳，一半滂沱。<br />\n一直到雨渐渐止息，夕阳也被更厚重的云朵吞没，夜晚的降临并非渐进式的，闻染知道再过不久，便会像倏然垂落的黑绒幕布一样，罩着人落下来。<br />\n可许汐言趁着空气中雨气未散，暮色还拖着淡淡的一点尾巴，扭头，冲她很轻的笑了一下。<br />\n轻轻翕动的浓睫如蝶翼，而那只蝴蝶怎会知道自己的翅膀，会引发大西洋彼岸怎样一场飓风。<br />\n闻染轻声说：“再见，许汐言。”<br />\n她心里无比清楚，这样让人连毛孔都跟着颤栗的心动，只在青春期有效，以这样一个黄昏为限。<br />\n从此以后，她们以奔跑的姿态与青春渐行渐远，她一路往尘埃飞舞的俗世里去，许汐言飞往光芒深处的舞台。<br />\n再不可能了。<br />\n******<br />\n大学四年的生活平平无奇，毕业后，闻染没有读研的打算，但工作好像也没有那么好找。<br />\n舅舅捧着报纸冷哼：“让你学什么调律。”<br />\n柏惠珍拍拍她的肩：“不着急的呀。”<br />\n可闻染看出来了。<br />\n柏惠珍眼里有跟舅舅一样的不解，不解她为什么不去读钢琴系。<br />\n这一日，闻染来到郊区的一个文创园。<br />\n时值盛夏，草木茂密得好似一旦入了夜，便能上演什么百鬼夜行的传说。<br />\n闻染顺着门牌号，找到一家工作室。<br />\nloft工业风和侘寂风互相不收敛的拼接在一起，毫无章法，一塌糊涂，闻染唇边浮出一抹浅笑。<br />\n莫名的让她想起许汐言，那般恣意。<br />\n她敲了敲门，无人应。<br />\n她绕过丛丛茂密的白茅，走到落地玻璃外去看，有个很年轻的女生摊在懒人沙发上，手机打横握在手里，斑斓的界面应该是在打游戏。<br />\n闻染敲了敲玻璃。<br />\n塞着耳机投入打游戏的女生浑然不觉。<br />\n闻染想了想，绕回门口等着。<br />\n草木太茂盛，她今天穿一条七分裤，露出两截纤白的脚腕，细皮嫩肉的过分招蚊子。<br />\n她抬起一只脚来挠的时候，听到工作室里的女生大叫一声“糟了！”<br />\n然后一阵匆忙的脚步，那厚重的黄铜色loft风铁门被一把拉开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闻染看着她笑了笑：“七个。”<br />\n她脸上不急不躁、宁然的表情让女生震了下。<br />\n“什么七个？”<br />\n“就是我站在这里等你的时间，腿上和胳膊上被咬的蚊子包，总共加起来是七个。”<br />\n女生笑了，冲她伸出右手：“我是工作室的老板，我叫何于珈。”<br />\n闻染跟她握了握：“闻染。”<br />\n“实在抱歉，我知道今天约了你面试，所以早早过来等了，结果打起游戏来太投入了，戴着耳机也没听见你敲门。”何于珈道：“不过，你被录取了。”<br />\n闻染愣了下：“你还没看我简历，也没考我专业。”<br />\n“不用了，你很有耐心。”何于珈笑：“从我妈到我两个姑姑，我们家都是钢琴老师，从小见过不知多少调律师，很知道调律师最需要的是什么。”<br />\n“噢。”闻染静下来，然后问：“什么时候上班？”<br />\n这次轮到何于珈愣住：“你还没问我工作室的情况，待遇如何，薪水多少。”<br />\n“不用了。”闻染说：“因为，我找不到其他工作。”<br />\n何于珈哈哈大笑：“行吧，那你下周一来上班。不过先说好，我们这种年轻人创业，那可是说倒闭就倒闭了。”<br />\n闻染跟何于珈谈定，五险一金正常买，薪水是调律行业整体水平偏低，不过这也正常，毕竟她刚毕业，没什么经验。<br />\n除了文创园的位置实在太偏，其他都还好。<br />\n何于珈说是因为这个文创园新修，对年轻人创业有补贴，其他地方实在是租不起。<br />\n又笑道：“你是我工作室的第一个员工。”<br />\n“工作室的名字呢？”因为闻染是在豆瓣上看见有人发帖，抱着试试看心态过来的，连工作室的名字都不知道。<br />\n何于珈一耸肩：“不知道，还没取。管他呢，先干着呗。”<br />\n闻染结舌。<br />\n这性子，真够随性的。<br />\n有那么一点点的，像许汐言。<br />\n两人谈定，闻染背着帆布包离开文创园。<br />\n路上接到陶曼思的电话：“染染，今天面试怎么样？”<br />\n“成了。”<br />\n陶曼思笑起来：“真的？我早都想好了，要是你成功，就你请我吃烤肉，要是没成，就我请你吃烤肉。” <br>\n\t\t\t', '\t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