陛下今天火葬场了吗/无情眼 第120节
('她动了下唇，明明有许多话要讲的。<br />\n可临到头又似乎什么也不必讲了。<br />\n是不必讲，还是怕讲了，就会多生一分动摇？她曾说对死亡的恐惧是可控的，也一直认为自己并不怕死。<br />\n但到了这一刻，她不得不承认，她是人。<br />\n她没那么高尚，她是害怕的，害怕死亡，害怕痛，害怕流血，害怕无止境的黑暗，害怕……害怕永远见不到她爱的人。<br />\n于是，只是与他那样的两两相望，静静无声。<br />\n视线纠缠间。<br />\n他却再也看不清她的眼底，究竟是爱是恨。<br />\n谢不归垂在身侧的手开始发抖。<br />\n他低头，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垂在身侧的手掌，像是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如此，倏地一掀浓睫，失望而冰冷道：<br />\n“两年，朕用了整整两年，原来只是在做无用功，你终究什么都没有听进去。祝芊芊，世人的生死究竟与你有何干系？你要为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忤逆朕？”<br />\n说话间，他脚步沉重，朝她一步一步靠近。<br />\n他视线紧攫住她的脸，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她，尽力让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，朝她走出第一步：“一样东西若是恪守礼节无法得到，就该不择手段去骗去抢。”<br />\n第二步，他说：“这世上的事难道不都是如此吗？窃国者侯，窃钩诛。”<br />\n第三步，他说：“你不能要求每一个皇帝都是圣人，所谓圣贤君王都是后人的杜撰，亦或者当权者的自我美化。祝芊芊，我对不起天下人，但我对得起你，你又何必非要以此相逼！”<br />\n非要看我痛，你才会满足吗。<br />\n他们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缩短。<br />\n她回望无声，半晌，呼出一口白雾。仿佛垂眉观音，身前香火缭绕。<br />\n旋即她转过头去，不再看他。<br />\n她的身子又往前一寸，向着地面倾倒。<br />\n那袭红衣如同渐散的烟雾，是柔软而多刺的绞绳，缠住他的心脏。<br />\n一瞬间，他感到从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近乎于神性的、高不可攀的冰冷。<br />\n那个梦又涌上了心头，那个不论他怎么呼喊她都不再回头的梦。<br />\n他忍不住怒声道：<br />\n“祝芊芊！停下来！”<br />\n“回头！”<br />\n“你回头！”<br />\n“回头看我一眼！”<br />\n看我一眼啊……<br />\n风拂鬓边，银饰敲击叮响，芊芊仰着脸，遥望天际叆叇云色。乍看见，一缕柔软的金光透过灰白色的云层，如利剑般横贯天地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这一轮久别的朝阳，终于自重重枷锁中挣破而出，日放千光，照遍人间。<br />\n天亮了。<br />\n念头一出，浑身一松，她闭上了眼。<br />\n与此同时，谢不归如最敏捷的猎豹那般扑了上去，一生中最快的力量和速度就在此刻了。<br />\n明明近在咫尺，伸出去的手却只触到一片柔软的衣角，伴随着“撕拉”——<br />\n裂帛之声响起。<br />\n腹部撕裂般的剧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，汗水大颗大颗从额头滑落，男人高大的身子近乎一半伏在城墙上，青白色的手指间，死死地抓着一截鲜红如血的碎布。<br />\n身后，士兵们看着这一幕，屏住了呼吸。<br />\n有人发现，皇帝一路走过的地方鲜血淅沥，在白雪上汇成了一条鲜红扎眼的血路。<br />\n陛下……竟是伤重在身！<br />\n城楼下，年轻的南照士兵，朝着猛犸象的方向，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狂奔。<br />\n他那张被战火侵蚀的脸上充满了挡不住的希望和朝气，一边跑一边喊：<br />\n“王女——！”<br />\n“大将军派末将护送王女！”<br />\n“北凉军已经停止进攻，我们有救了，南照有救了！”<br />\n可他的声音却在看清猛犸象上，那戴着面具的少年时，戛然而止。<br />\n他愣愣地说：“少祭司怎么是你——王女呢？难道王女还在大魏皇帝的——”<br />\n话音未落。<br />\n“砰！”<br />\n这一道重响砸碎了所有声音。<br />\n士兵浑身僵硬，愣愣地看着前方，像是被抽去了魂魄。<br />\n亦是随着这声重响，猛犸象巨大而沉重的身躯突然一震，如同回光返照一般，它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<br />\n大块头支着伤痕累累的身体，驮着身上的少年，一点一点靠近那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色。<br />\n“咕噜咕噜——”大块头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。<br />\n终于，它来到了主人的身旁，长长的鼻子试探地伸到女子的脸侧。<br />\n动物的感知往往是最敏锐而精准的。<br />\n当觉察不出任何生机的存在后，猛犸象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鸣，眼里顷刻噙满泪水。<br />\n它灵活的鼻子试图卷起那女子纤细的身躯，放到自己的背上，试了几次都无力垂下，哀鸣声一声比一声急，也一声比一声低。<br />\n落叶归根并不仅仅是人类的传统，动物也有相似的习俗，它们在死前，会找到最熟悉的地方安静地离世。<br />\n它不懂人心的复杂、更不知人类的纷争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它唯有一个想法，那便是带它的主人回家。<br />\n可它再也做不到了。<br />\n“轰”的一声，这头寿命本该长达六十年的猛犸象，在度过它仅仅三分之一的生命之后，就此倒下不起。<br />\n人间的最后一眼，仍旧眷恋不舍地望着它的主人。<br />\n巫羡云也从猛犸象的背上掉落，摔在了雪地之中。又是一大口血从少年的口中喷出，洒在雪地上，像是开了一串串红梅。<br />\n终于，他能动了。<br />\n以手作力，向着此生所求，此生唯一的明艳爬去。<br />\n不够……<br />\n不够、还不够……<br />\n他的指尖离她依旧很远很远很远……<br />\n芊芊……醒醒。<br />\n醒醒，不要睡……阿满，阿满……蝴蝶妈妈救救她，求你救救她……<br />\n而在猛犸象倒下之后，方才露出它身后的画面，那一抹纤影，如飘零的枫叶般委顿在地。<br />\n所有南照士兵心中，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。<br />\n难道掉下来的……<br />\n是王女？！<br />\n莫说那亲卫，便是陆陆续续赶来接应他们的士兵，以及祝拂雪身后，所有的南照士兵，全都如同朝圣一般，跪了下来。<br />\n即使是祝拂雪，也屈膝，朝着王女的方向跪下。<br />\n雪落，无声。<br />\n一夜的鏖战，却以这样的方式收尾，有人放下手中的兵器，看着有些刺眼的阳光呢喃：<br />\n“天亮了。”<br />\n城门推开，发出低沉的吱呀声。<br />\n随着大魏士兵们的用力推动，城门逐渐向内移动，露出一条缝隙。<br />\n光线从缝隙中透进，照亮了城墙内的景象。<br />\n身穿黑色甲胄的士兵们分列两队，持戟低头。<br />\n久攻不下的城门就在眼前大剌剌地洞开，南照士兵却无一人有所动作，他们跪在雪地上，每一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浓浓的哀色，怔怔看着那二人一兽。<br />\n一队骑兵，自城内策马而来，为首者正是大魏皇帝。<br />\n他翻身下马，发冠已斜衣衫凌乱，面容更是泛起微微青白之色，仿佛死人的脸，但他似乎全然不在乎了，很快，他便看到了雪地上的那滩红色。<br />\n公孙羽捂着受伤的肩膀，目露狠色，低声劝道：“陛下，北凉的军队已经抵达战场，只要一声令下，这些南蛮子不足为惧。”<br />\n“请陛下速速下令吧！”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但，谢不归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。<br />\n他眼中只有那抹血红。<br />\n“陛下……”见皇帝似乎是想靠近那方血色，一将领忍不住出声道，“依末将之见，饶是地上有一层厚厚的雪，这也是足足十丈的城楼，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，不死也是残废，八尺大汉都难以活命，更别说一个柔弱女子。”<br />\n那人叹气，“只怕是在坠落瞬间，王女就已经……就已经没命了。”<br />\n谢不归依旧充耳不闻，朝着那红色身影步去，士兵们只能拱卫在皇帝身侧，以防南照人的偷袭。<br />\n黑靴踩着雪地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。<br />\n血汇集成溪，蜿蜒过脚边，纵横交错，如同雪的血管。<br />\n谢不归脚步一顿，又步步踩过这些血迹，来到她身边。<br />\n他缓缓地弯下腰，专注地瞧着她。 <br>\n\t\t\t', '\t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