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轻轻一抬手，嘈杂的人群不见了，只剩下举着火把的人，如同稻草人般，定在原地。<br/> 江霓仍然被捆着，“帮我？你们目睹了一切，当然会帮我了。可若一百年前，你们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人，还会像现在这般头脑清醒地说着帮我的话吗？”<br/> 这是个无法设想的假设，池鸷答不上来。<br/> 白泽语气莫辨道：“江姑娘，我们不能确保一百年前一定会相信你帮你说话。但若我们身临其境，能做到明辨是非，或许，我们会替你查明真相！”<br/> 江霓道：“那我现在，要你们替我杀了高潍呢？”<br/> “好！”池鸷不假思索道，“只要能排解你的怨气，十个高潍也杀。”<br/> 白泽理智道：“江小姐，你比我们更清楚，这是在幻境，纵然我们杀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高潍也于事无补。”<br/> 第16章<br/> 江霓倏地绷直身子，情绪起伏很大，道：“那你们口口声声说，会帮我，究竟能帮什么？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吗！”<br/> 拿火把的男人，在她的怒吼之后，似乎得到了指令，开始僵直地挪动身体，手中的火把一点点向下，靠近那堆干燥易燃的木柴。<br/> 池鸷只顾看着眼前，连手中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长剑都不知道。<br/> “动手啊！求你们帮帮我！”江霓开始死命挣扎，绝望呐喊，“我不想死，求你们帮帮我！”<br/> “哪怕是一件事呢？！帮我！”<br/> 月亮如同圆盘，在江霓的上空照耀，她的红裙刺眼，令人很难忽视她的一举一动。<br/> “动手啊！帮我！”<br/> “求求你们，求求你们……我真的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去……”<br/> 池鸷脑袋闪现着最近关于江霓的所见所闻，她的天真，她的困惑，她的破碎……因为太过清晰，好像是自己的经历。<br/> 他捏紧了手中的刀，再难克制，跨了几步，到男人的面前，将手中的利器挥出。<br/> “池鸷！”<br/> 白泽焦急的声音，让他从江霓充满蛊惑的声音里苏醒。<br/> 他愣了愣，往后退了一步，拔出插在男人致命位置的剑，嘴唇微启，看着沾染了鲜血的手。<br/> 男人瞳孔张大，手中的火把掉落，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，“你为什么要杀我？我不是自愿当刽子手……”同他一起倒下的，还有池鸷手中的剑。<br/> 他知道自己会杀人，可能是在任意时候。却没想到，是在一个真真假假的幻境里。<br/> “爹！爹！”<br/> 凭空出现的小女孩，挣脱母亲的怀抱，朝倒下的男人跑去。<br/> 池鸷很不好受地看着她。<br/> 男人手中的火把正好掉在了柴堆上，火势蔓延极快，火舌先是撩动着江霓赤红的裙摆，再吞没她的全身，与她的饱受摧残的身躯融为一体。<br/> 小女孩稚幼的哭泣声好像在为她送行。<br/> 她诡异地微笑着，消失在火光之中。<br/> 承重的木桩被烧毁，熊熊烈火裹挟着她，掉入急流中。<br/> 轰一声巨响后，一切罪恶彻底无影无踪。<br/> 河流变得清澈见底，渐渐平息无止境的流淌，以平稳的速度，向前方缓慢淌动。<br/> 皎白的月亮，在顷刻间变成了妖冶的鲜红色。<br/> 再然后，四周归于平静。没有火焰，没有尸体，没有小女孩，什么都没有。<br/> 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。<br/> 池鸷的手干干净净，没有血迹，身上穿的也不是在颂子村内的黑袍，而是军中铠甲。再看月亮，不复之前那般圆满，有些天然的缺口。<br/> 刚刚的一切，好像梦，又那么真切。<br/> 白泽走近他，站定道：“不必太自责，那只是幻境。”<br/> “是啊，只是幻境，”池鸷喃喃道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萦绕在心中，“幻境破了吗？”<br/> 他们同时转身，望向不远处，村门口的匾额上，是古旧的三个字——送子村。<br/> 村里的鸡鸣声在此起彼伏地响起，已经有几户人家早起烧火做饭了。<br/> 白泽见他那迷茫的样子，轻声道：“池鸷，方才你没做错。”<br/> “我……”池鸷不知怎么说，“我知道，我以后会杀很多人，在战场上。”<br/> “很多时候，杀戮不仅仅是为了自保，”白泽想了想，把手放在他肩头，“若狠不下心，便无法保护在意之人。若拿不起手中的剑，任人宰割的将会是自己。你很勇敢，别人遇见这种情况，或许会害怕得连剑都拿不稳。”<br/> 白泽的话像是在安慰，又像是在哄一个觉得自己做错事的小孩子。<br/> 拥有着池大将军记忆的池鸷，自然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。他其实并不是愧疚，而是对幻境内发生的一切感到措不及防和不理解。<br/> 他不理解，江霓究竟想得到什么答案。<br/> 这是池鸷来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堂课，学习到的东西，让他一时间难以消解。<br/> 池鸷想起来，他还没苏醒之时，陈博士的话<br/> “人啊，是最复杂的动物。”<br/> 池鸷晃晃头，把刚才的迷茫丢开，道：“既然幻境破了，我们不如进送子村看看。”<br/> 白泽突然弯了一下腰，表情骤变。<br/> 池鸷被他反常的举动吓到，赶忙靠近道：“怎么了？”<br/> “无事，待会儿再去吧，现在太早了，莫打扰村民休息。”白泽摸了一下肚子，缓解不适感。<br/> 池鸷点头。<br/> 他们在一棵巨树之下，席地而坐，静待白日到来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