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姜弦心里发慌，但毕竟是见过北疆真正大阵仗的人，她紧紧握着缰绳，伏低身子几乎贴在了踏雪浮动的背脊上。<br />\n待踏雪斜斜刺过一道树林时，场地突然开阔，一组黑骑迎面而来，姜弦定眼一看，正是宣平侯府卫。<br />\n像是舒了口气似的，姜弦松了手，下一刻，踏雪却歪了歪身子，轰然倒下。<br />\n眼见着姜弦就要被它掀倒，陈淮不知从何处而来，长臂一捞，悬空将她护到了怀里。<br />\n府卫如疾风而过，陈淮只是斜睨一眼，卫砚就心领神会。<br />\n偌大的场地，只消一刻，便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。<br />\n长风掠过无边无垠的旷野，像是幼兽的低吼。景宁王远远叫着陈淮的声音、围过来长风营护卫陈淮的声音……<br />\n可不知为何，在姜弦耳中，所有声音都像是归入虚无，除了踏雪的痛苦的吸气。<br />\n她想看踏雪一眼，可被陈淮扭头压在了胸口。<br />\n陈淮略带薄茧的手挡在了姜弦的眼睛上，指腹掠过眼睫，都能体察到淡淡的湿意。<br />\n“照顾马的马奴们会帮踏雪的。”<br />\n陈淮低沉的声音响在姜弦的头顶，姜弦迷迷糊糊觉得陈淮竟然有些颤抖。<br />\n姜弦抻了抻脖子，非要转过头去：“侯爷我想看一眼踏雪。”<br />\n几乎是话音落，一个略是沧桑的声音响起：“王爷、侯爷，踏雪没了。”<br />\n踏雪、没了？<br />\n姜弦脑子里“轰”地炸了一声。<br />\n她向上睁了睁眼睛，只看到陈淮玄色暗线的锦衣、以及他坚毅的下颌线。<br />\n忽的，她的视线就模糊了。<br />\n姜弦艰难地从陈淮胸口瞥了一眼，地下的踏雪口吐白沫，身上的雪白的毛色渐渐氤出一些粉红。<br />\n“怎能呢？”姜弦问陈淮，“它是最好的马。”<br />\n“它那么能跑，怎么受不了这几里！”<br />\n姜弦挣扎着要下去，陈淮怕拘束着她反而更糟，便抱着她下了马。<br />\n几乎刚一落地，姜弦就扑到了踏雪身边。<br />\n“侯爷，这马平素看不出来，但老奴观察时发现，似是有心疾。”<br />\n“刚刚硬撑着跑，所以才……”<br />\n陈淮静静听着，大抵是有了计较。<br />\n时也命也，有些事情果真强求不得。<br />\n“姜弦，你先起来。”陈淮道：“我派人好生葬了它。”<br />\n姜弦长久未动，忽的抬起了头。<br />\n陈淮立在旷野之上，猛然看见她豆大的泪珠往下止不住滚，霎时间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比这偌大的草场还空。<br />\n他不知道为一匹马为何会哭成这样？<br />\n可他又觉得似乎这样才是对的。<br />\n“我不该和你们走的地方不一样，我不该由着它跑，我不该带它来……”<br />\n姜弦呜咽到发哽：“侯爷，我们、我们的踏雪、没有了……”<br />\n陈淮倏地攥紧了手，他被姜弦带动了情绪，许久未有的情绪——<br />\n就像十岁那年看着一个个护卫死去的情绪。<br />\n“这是踏雪的命。”陈淮这样说道。<br />\n“是我害了它！”<br />\n姜弦的声音陡然尖锐，那股难过就像是从她心底里生出的藤蔓，又附庸在所有人心上，凄厉地让人发颤。<br />\n眼前跑死的不像是马，倒像是陪伴她的老友。<br />\n陈淮沉默地等了一会儿，直到姜弦累了，才抱起她，一步一步向营地走去。<br />\n马场出了这样的事情，不一会儿就传开了。<br />\n陈安洛提着裙摆着着急急往这边赶，正遇到了也往这里来的纪玉蕊。<br />\n二人一同入了大帐，便看见陈淮正坐在小塌旁为姜弦扶着靠枕。<br />\n陈安洛仔细瞧着自家哥哥，从他微微蹙着的眉眼看出了与平日里绝不一样的情愫。<br />\n这件事大抵只有陈安洛清楚，她的这位二哥，平素里的那些喜怒哀乐，都不过是他为自己贴上去的表情而已。<br />\n真的能拨动他心弦的事情，她亲眼见过的，也只有一件。<br />\n可今天，陈安洛清楚的感受到，陈淮在怜惜，在质疑、亦或者自疑。<br />\n他在自疑什么？<br />\n陈安洛没想出个头绪，纪玉蕊先开了口：“陈侯，可否让我和乐宁乡君一起陪陪姜弦。”<br />\n陈淮没有应答，他先看了姜弦一眼。<br />\n姜弦目光里还盛着水泽，声音低哑：“侯爷，要为踏雪报仇。”<br />\n陈淮点点头，又看了眼陈安洛，才转身离开。<br />\n草场上宣平侯府的府卫挟风而过，陈淮看着他们擦刀秣马心里才平静一些。<br />\n他一边拍了拍追影的头，一边听着卫砚给他说了大概情况。<br />\n陈淮道：“去护着夫人，有什么事情来找我。”<br />\n说罢，他便去了景宁王所在的大营。<br />\n萧向忱坐在披着兔皮绒的坐毯上，慢慢摩挲着手里的玉盏。<br />\n等着陈淮进来了，他只是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。<br />\n陈淮没有在意萧向忱，只是淡淡道：“你府里的人挖出来了？”<br />\n萧向忱轻嗤一声，“多亏宣平侯爷的好布局。”<br />\n“杀了他们吧。”<br />\n陈淮声音微冷，带着漫不经心道：“我不是为了杀鸡儆猴，是为了打草惊蛇。”<br />\n“还来？！”<br />\n萧向忱一下站了起来：“阿淮，姜弦和旁人不同！”<br />\n“我就搞不懂你，陶邑宁当年那么羞辱于你，你尚且可以放下芥蒂去孟府。为什么偏偏到了姜弦这里，你利用她一次不够，还打算再来一次？”<br />\n陈淮沉默良久，忽的道：“我对她的期许不同。”<br />\n萧向忱因陈淮肃然的语气而止住了话，他直直看着陈淮，想要他说出个所以然。<br />\n陈淮沉静道：“我要娶她。”<br />\n“明媒正娶，扶为侯府的大夫人。”<br />\n萧向忱眼帘一抬，看了陈淮半晌，才试探道：“你不会是为了找出安王吧？”<br />\n萧向忱道：“呵，陈淮，你可真是不做人。”<br />\n“要知道嫁给你的代价是做棋子，京城那些挤破头也想去宣平侯府的，怕是吓都能吓死。”<br />\n萧向忱虽是这么说着，但他心里隐隐有了感觉，姜弦的身份定与前朝有关。<br />\n果然，陈淮道：“安王埋在你身边的五六年的暗线，看见姜弦被人追击，毫不犹豫就能弃了你。”<br />\n“你不怀疑吗？”<br />\n“为何偏偏是姜弦？！”<br />\n陈淮声音陡然暗沉，像是阐述于萧向忱，又向是自问：为何偏偏是姜弦。<br />\n陈淮道：“她是前朝皇太弟安王唯一的妹妹莹月公主的女儿。”<br />\n“也是除了安王外如今唯一的大周血脉。”<br />\n像是缓了一下，陈淮平静道：“纪盈是前朝人，姜公为了她抛下一切去了北疆。”<br />\n“但我不是像姜公那样无所负担。”<br />\n他叹了口气：“萧向忱，我身上每一处鞭伤、每一个烙印来自奴隶场。”<br />\n“我的父兄死于安王之手，定边军三万将士埋在了北疆的风雪里。他们一边护卫着边境，一边提防着前朝 。”<br />\n“他们在看着我，等着我报仇呢！”<br />\n陈淮稳住了声音，似乎一下子颓丧了起来：“可我，想留下姜弦。”<br />\n“不过一个踏雪而已，日后我自会寻到更好的。”<br />\n“我要把她的过往洗的一干二净。”<br />\n萧向忱是唯一一个知道陈淮过往一星半点的人，听到这里，他 不由就沉默了。<br />\n对于陈淮，这何尝不是煎熬。<br />\n时间在静默里被拉长 ，也不知过了多久，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。<br />\n“殿下、侯爷，敏宁乡君出事了。”<br />\n第35章 三十五.弦 “那你也会希望未来的夫君……<br />\n陈淮赶过去的时候, 陈书沅正安安静静坐在大帐里 。<br />\n她那双素日闪着狡黠的眼睛如今红彤彤的，一直盯着在床上已经昏迷了的元一。<br />\n陈淮略略侧头向里瞥了一眼，元一背部两处伤口, 一道横贯肩背，另外一道像是自腹部斜斜刺入要害。<br />\n他目光又落在了陈书沅身上, 正想安慰她一句，陈书沅忽的跃起。', '。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