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“施主，披上吧，你发了热。”<br />\n后来，不论陈淮愿不愿意，他都难得强势地给他披上了衣服。<br />\n洪治九年，洪治帝驾崩，新帝即位。<br />\n淮水附近地震，青山寺在摇摇欲坠中终究是没有保住，轰然倒塌。<br />\n所有保护陈淮的侍卫全部被陈淮调去救助埋在寺院底下的人了。<br />\n那个老和尚、方丈清源十分感激他，跟在他身后一遍一遍念着“施主大恩，必定留有后报”云云。<br />\n对此，陈淮只是想说放什么屁。<br />\n他根本不相信他那些祝祷，他之所以救人，不过是他们至少让他吃了九年的素膳，至少伴了他九年。<br />\n说得再明白些，他是大楚皇族送来这里的，他得做顺应民心的事 ，不能丢了宣平侯府的脸。<br />\n清源为他披了一层一层衣服，但他却感觉越来越冷，准确说一会儿如烈火焚烧、一会儿入坠寒冰之狱。<br />\n清源想医治他，只是可惜寺里所有的药材都埋入了地下，他想上山，天不遂人愿，下起了大雨。<br />\n秋风如刀，秋雨刺骨。<br />\n如若楚都不来人……陈淮心里清楚得很，他大概躲不过这一劫。<br />\n后来，楚都果然没来人，但来了前朝余孽、安王的暗桩。<br />\n陈淮记得很清楚，清楚到刻入骨髓。<br />\n那些吃斋念佛、一心向善的和尚们几乎被屠杀殆尽，那些带着面具的人不会言谈好人与否，只是手起刀落。<br />\n后来，青山寺的血密密麻麻铺陈一地，秋雨磅礴，也没洗除干净。<br />\n不多的几个运气好，在皇家和宣平侯府的侍卫保护下，逃出生天。<br />\n其中一个，是他勉强认可的清源。<br />\n“和尚，后悔让我进寺吗？”陈淮带着几分笑、在一个破庙里问着清源。<br />\n实际上这话没有问的必要。<br />\n皇权之下，青山寺没有资格拒绝。<br />\n只是，陈淮看着那场屠杀，知道未来的自己怕是也难逃一死，反而莫名想知道结果。<br />\n“缘无对错，何谈悔过。”<br />\n清源看着他，只是道：“寒渊在外，赤忱在内。”<br />\n“施主是有厚报的。”<br />\n几乎是话音落，一支精铁锻造的利箭破空而来，陈淮眼见着清源推开他，被利箭贯穿钉在了破庙的泥相台上。<br />\n血，自伤口、自嘴角滴在菩萨脚边，像是无数个月明星稀的夜晚，清源敲着木鱼、在神祇面前匍匐。<br />\n陈淮陡然惊醒，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翻身过去，手成弓形，堪堪停在姜弦的脖子上。<br />\n他盯着眼前熟睡的女子，双眸猩红，大口大口喘着气。<br />\n是安王杀了清源。<br />\n陈淮自顾自念着。不是姜弦。<br />\n陈淮在极度的烦乱和冲撞里慢慢收回了手。<br />\n可下一秒，记忆如海如浪，一次性涌了进来。<br />\n他想起了他在青山寺的点点滴滴。<br />\n他从来没有尊敬过清源，他一直知道他是来青山寺消除戾气的。<br />\n他一出生，就由这些和尚说他生了戾气，所以远离父母、被亲情抛弃，活在深山里。<br />\n可就在清源死前，陈淮不得不承认，那是他离良善最近的一次。<br />\n只可惜，那一箭，刺穿了清源。<br />\n陈淮深吸了一口气，坐了起来。<br />\n那是安王围困了破庙。<br />\n他几乎施虐一样，残杀抵抗他的人。<br />\n一个一个侍卫被砍头、五马分尸、剖腹截肢……在陈淮的面前。<br />\n这是安王的游戏，他被老太监捂着嘴躲在在安王看来无处遁形的破庙里。<br />\n“陈二公子，只要你出来，孤放过他们。”<br />\n陈淮不是天生的英雄，可没有一个人的命就该如蝼蚁，被侮辱、被践踏。<br />\n陈淮不想出去，可杀戮逼得他不得不意识到，或许他死了，一切就结束了。<br />\n陈淮记得分明，他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童，被命运所推，走了出来。<br />\n外面一滩血，断肢残骸看得他心里泛恶心。<br />\n只是可惜没有人救得了他，哪怕三个月见他一面的父母也不会来。<br />\n一群带着面具的亡命之徒，把他的手绑在麻绳上，他们骑着马，像是拖着奴隶一样拖行着他，绕着这个破庙。<br />\n他满身是血，他的、侍卫的，无数人的血。<br />\n他亲眼看着安王失信，即便他走了出来，那些活着的人也被割了舌头，砍下头颅。<br />\n陈淮捂着头，额心像是被无数金针扎着，他痛不欲生，却无法停止如水一般的记忆。<br />\n安王把他发卖了。<br />\n在南边的奴隶场。<br />\n他被烙下了奴印，那是他的耻辱。<br />\n可比这个更令人作呕的，是青楼楚馆。<br />\n是安王一节一节折毁了他的傲骨。<br />\n他杀了数百无辜的人。<br />\n是他先起得杀戮。<br />\n他没有罪吗？！<br />\n他不该和他一样痛苦吗？！<br />\n叫嚣的杀意像是蛊收紧一般，陈淮目光凛凛，握向了姜弦纤长的脖子。<br />\n第29章 二十九.弦 姜弦，我说过，我不是你想……<br />\n姜弦在梦中突然惊醒 。<br />\n一醒来, 看见的便是陈淮如若一个挣扎着需要爱护的人似的，红着眼睛，向她伸过手来。<br />\n他那么悲伤, 满头都是细细密密的汗，面色苍白、血色尽失。<br />\n一瞬间, 姜弦便想到了她父亲战死的那几日。<br />\n她也是那样。<br />\n姜弦什么都顾不得了，她握住陈淮的手，拥他入怀。<br />\n姜弦轻轻顺着陈淮的背，慢慢为他顺气。<br />\n她的声音像是月琴, 清清泠泠, 让人如临大泽，看着皓月千里、水光点点。<br />\n“过去了, 侯爷，都过去了。”<br />\n“没事的, 我一直在这里，要是还有噩梦, 我打跑他们。”<br />\n“……”<br />\n陈淮神志短暂回笼。<br />\n他微微侧过一点身体, 姜弦如羊脂玉的脖颈紧紧压在他的耳侧。<br />\n他能感受到姜弦颈边的脉搏一下一下跳动有力。<br />\n可又是那么脆弱，甚至只需要他轻轻一握。<br />\n陈淮一瞬间清醒, 如被重击。<br />\n他差点要杀了姜弦！<br />\n陈淮推开了姜弦, 看着她一个趔趄坐到在床上。<br />\n“侯爷, 你怎么了？”她有些焦急：“我是姜弦呀！”<br />\n是啊, 她是姜弦。是跟着他的战马后面叫他“二公子”的姜云画。<br />\n陈淮的心揪了一下, 上天真是有意思。<br />\n他一生跌宕，唯独在姜弦这里得一温暖。<br />\n可她偏偏……<br />\n陈淮嘴唇翕动。<br />\n倘若纪盈只是安王的埋在姜恒时手下的暗线，他都可以不在意。<br />\n可是，纪盈是安王唯一的妹妹。<br />\n纪盈, 真名叫姬如月，大周莹月公主，皇太弟安亲王胞妹。<br />\n经过御宁一战，直到如今，大周皇族除了安王，便只有……姜弦。<br />\n可真是、叫人难堪。<br />\n陈淮无奈地轻嗤一声，缓缓道：“我去榻上睡。”<br />\n姜弦胳膊刚刚撞在了墙上，现在还发着疼。<br />\n但比起这样的疼，现在这一头雾水的情况更能挑动她的情绪。', '。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