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(95)
('深也自内穴蓦然脱力, 手无力地砸在地上。<br />\n任清言捂住喉咙呛咳起来。<br />\n深也唇边的称呼换了几轮, 强迫自己在数秒内调整好呼吸, 闭了一下眼, 轻声道：大人。<br />\n时倦看着他：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<br />\n深也身子一僵, 半晌苦笑一声：您为什么非要这么维护他？他究竟有什么好的？<br />\n时倦：这是我的事。<br />\n深也眼里尽是他的倒影：可是他害您至此。<br />\n时倦金色的瞳孔无波无澜：你逾矩了。<br />\n深也忽然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<br />\n他的身形化作雾气，渐渐消散在原地。<br />\n时倦没有多看, 视线落到了地上的橘猫身上, 伸手拎起它的后颈。<br />\n橘猫：！<br />\n等等！橘猫疯狂扑腾，你不要乱来！<br />\n时倦拎着猫起身，还没走出一步, 手却被拉住了。<br />\n任清言紧紧地注视着他：你是谁？<br />\n时倦沉默地垂下眼。<br />\n腕上的手瞬时攥得更紧了，连带着声音都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轻颤：阿倦？<br />\n橘猫就趁着颈后这片刻的松懈挣脱了, 夹着尾巴缩到角落里，彻底缩成只球。<br />\n时倦看了他一会儿, 最终应了声：是我。<br />\n眼前的人蓦然扑上来，手上的力道紧得似乎要将整个人都嵌进骨血里。<br />\n时倦任由他抱着，许久许久，方才听见身前响起一声极轻的低咽。<br />\n**<br />\n时倦入问天宗以后第二次使用魔气，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。<br />\n那是一片苍翠的竹林, 纤长的绿叶片片沙沙，山泉轻叩青石，映了半边天的星子。<br />\n任清言从主峰上下来时遇到了锻炼后回住处的宗门弟子。<br />\n弟子同样穿着宗门服饰，头顶着一脑袋的汗，打招呼的语气却格外有活力：大师兄。<br />\n任清言随口道：这么晚还在修炼？<br />\n我们本来就没你那么高的天赋，要是再不努力，可怎么追得上你？弟子道，大师兄，这么晚你这么还没休息吗？准备去训练场？<br />\n任清言：不是。<br />\n弟子一愣：诶？<br />\n任清言抿唇笑了一下：去私会。<br />\n那弟子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，什么？<br />\n任清言没打算多耽搁，说完这一句便道：早点回去，我<br />\n山脚下蓦然轰隆一声巨响，连带着整座山似乎都跟着摇晃起来。<br />\n两人齐齐往声响发出的方向看去，那弟子眯着眼盯着山脚的竹林，以及其上空倏地蔓延开的黑色雾气，心里猛地一跳：是魔气！有魔修<br />\n入侵两个字还没说出口，身边便是一阵风声呼啸。<br />\n那弟子望着他的背影，急得跳起来：师兄等等我！<br />\n时倦视线变得清明起来，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任清言约他来的山脚竹林。<br />\n他站在河边，面前的水流里漂浮了满河的鱼虾，全都翻白，早已没了生息。<br />\n它们的背部，腹部，甚至头尾，每一个都无端多出一道深得足以贯穿整个身体的裂口，而身下的河水殷红一片，时不时溅至岸边的柔软的草丛上，全是血。<br />\n时倦愣了一下，忽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。<br />\n手上的颜色仍旧苍白，只是指尖跗骨之疽般缠满了粘稠的黑雾，带着死亡的血腥气。<br />\n【宿主】<br />\n蓦然有人从身后搂住他，捉住了他的手腕。<br />\n时倦回头看向来人。<br />\n任清言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，出声道：能收起来吗？<br />\n时倦沉默了一下：我控制不了。<br />\n任清言忽然取出长剑，往空中一掷，揽着他跳上剑鞘：抓紧我。<br />\n空中的白光一闪而逝。<br />\n就在两人消失以后，一股深厚如山岳的气息蓦然降临至此。<br />\n追着任清言来到竹林的宗门弟子一眼就望见来人，腿都是一软：宗主！<br />\n问天宗宗主望着那汇了满河的血：有看见别人吗？<br />\n弟子战战兢兢道：有之前魔气突然爆发，大师兄就立刻赶了过来<br />\n在这问天宗，能不加所属峰名前缀，而被所有弟子共同称作大师兄的人，就只有那么一个。<br />\n问天宗宗主听着，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，神识携着滚滚如洪雷的声音在高空中回荡：立刻封锁问天宗！<br />\n**<br />\n我在魔域被他们称作少主。<br />\n这是时倦从剑上下来以后，对任清言说出的第一句话。<br />\n问天宗封锁后，任清言没有走宗门出入口，而是直接拿出一只卷轴，干脆利落地撕开，而随之被撕开的，还有卷轴所在的那一片空间。<br />\n空间通道的另一头连通的是一处僻静的小巷子里，哪怕是夜里，也能听见外头不绝于耳的人声，可以想象外面的城池有多繁华。<br />\n任清言收了剑，手在对方指尖使劲擦了两下，可缭绕的黑雾却半点没散。<br />\n他抿唇看着他：你的手怎么回事？<br />\n魔气太浓，短时间散不了。时倦在手指上的储物戒点了点，取出一副手套，物理方法可以掩盖。<br />\n任清言道：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。<br />\n竹林里是我干的。时倦套好一只手套，我一旦使用魔气，想要恢复正常，就必须屠杀足够的生灵不包括植物一类不能流血的类别。<br />\n任清言攥着他的手愈发用力：为何你体内的魔气会不受你控制？<br />\n时倦沉默了一下，把另一只手套也戴好：可能因为它并不是我修炼出来的。<br />\n不是自己修炼出来的？那就是走了偏路？<br />\n任清言皱起眉：丹药？邪术？还是传功？<br />\n算是邪术。<br />\n这和你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有什么关系？<br />\n时倦道：我不能控制，但有人能控制。<br />\n任清言眸光倏地暗下来。<br />\n半晌，他轻声道：你父母？<br />\n时倦：名义上的。<br />\n任清言皱眉：他们为什么这么做？<br />\n时倦望着天边的弦月：你今天叫我出来是为什么？<br />\n任清言一愣。<br />\n因为今天是我生辰，对吗？时倦道，今天恰好是阴月阴日。<br />\n任清言忽然意识到什么。<br />\n我体质比较特别，很容易吸收世间化解不开又无法消散的东西。时倦道，一旦吸收了，就能涨修为。<br />\n比如？<br />\n魂魄。时倦道，玉和山庄上下一百三十条人命，夜凉村七十户人家，宝彦宗内外门上千名弟子，边钰国战乱时无故消失的千人大军。他们的性命，都在我身上。<br />\n任清言死死攥着他的手腕。<br />\n魔域域主用他们的性命成就了我，让我拥有了不属于我的魔道修为，却没有控制修为的能力。他给了我宝剑，可剑鞘在他手里，他能控制我，让我替他杀人，所以我是他的继承人。<br />\n夜风将云雾吹至星星之间，挡住了天边的柔光。<br />\n可他低估了那几千条魂魄的力量，后来反倒是他制服不了我，我出来前就把他锁在了地窖。时倦道，那天魔域的人过来，是为了让我主动使用魔气。<br />\n因为他体内的魔气就像毒品，用得越多，便越是无法控制。<br />\n这一次是在一瞬间的失神里杀死了整条河中的生灵。<br />\n或许下一次，屠刀对准的就是人类。<br />\n待到理智尽失，他就真的只能做一个毫无思想的杀伐工具。<br />\n但灵气可以抑制我体内的魔气。<br />\n任清言嗓音里带了几分嘶哑：所以你才来问天宗。<br />\n时倦道：我没办法主动吸收空气中的灵力，所以想找个灵力充沛点的地方待着。<br />\n任清言望着他：被灵力压制是什么感觉？<br />\n时倦愣了一下，似乎没想到他回问这种问题：没什么感觉。<br />\n怎么可能没感觉。<br />\n一个全身上下都由至阴至寒之物组成的人，突然来到满是灵力的环境，就像是要求鱼脱离水源躺在太阳底下。<br />\n任清言抿唇安静了很久，出声道：你不是他的骨肉。<br />\n不是。时倦的语气没多少波澜，严格来说，我应该算玉和山庄的遗孤。<br />\n玉和山庄上下一百三十条人命，都在我身上。<br />\n任清言蓦地想起这一句，忽然觉出心口密密麻麻的疼。<br />\n**<br />\n那天空气中其实没多少云雾，所以那轮弯月也显得格外清晰。<br />\n等回过神来的时候，任清言已经抱住了他，一如现在，整个人连带着骨头都带着极轻的细响。<br />\n时倦由着他抱了很久，待感觉到身前人已经安静下来，方才抬手推开他。<br />\n任清言被他这一推的动作弄得一愣，眼里像是盛了一池潋滟的水，眸光晃得厉害。<br />\n时倦沉默片刻：你抱太紧了。<br />\n任清言垂下眼，慢慢地松开他，可手仍旧死死握着他的手腕。<br />\n半晌，是任清言先开了口：你还活着？<br />\n没有。时倦道，现在能出现，应该是因为头七。<br />\n人死后第七日，魂魄会回来吃一顿饭，然后就该上黄泉了。<br />\n挺巧，任清言白天刚好做了一碟青团，而他又刚好吃了一个半，所以在月升至子时，他才能碰到他们。<br />\n任清言再一次搂紧了他的腰，肩膀一个劲发抖。<br />\n半晌，他道：我以为你不肯见我。<br />\n时倦听着这么句话，默默看着他：这就是你假装输给深也的理由？<br />\n角落里的橘猫：什么玩意儿？<br />\n你的修为和他差得不多，但剑道精炼程度根本不是他能比的。他那时被你打得吐血，反击再狠，也不可能把你打得比他自己还惨甚至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。时倦道，你故意的。<br />\n橘猫：<br />\n什，么，玩，意儿？！<br />\n任清言安静了很久，方才反驳了句：我要不这样，你就不会出来了。<br />\n时倦：胆子挺大。<br />\n他平日里声线永远是平静的，因此跟他待久的人很容易就能听出来，这绝对不是什么高兴的语气。<br />\n任清言没出声。<br />\n时倦掰起他的脸：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出来？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重要到我会看不得你死？<br />\n任清言脸色白了下去。<br />\n时倦：我记得我告诉过你，我最讨厌别人骗我。<br />\n对不起。任清言躲开他的视线，声音慌乱里带了几分低微，我只是<br />\n时倦一言不发地看着他，金色的眼睛里瞧不见丝毫情绪。<br />\n可任清言却忽然倾身，声音被洇进身前那人的胸膛里，再顺着身体缓缓在耳边回荡，模糊得像是呜咽：我真的，好想你。<br />\n作者有话要说：感谢在20210513 14:07:51~20210514 14:40: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<br />\n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：45040284 10瓶；<br />\n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，我会继续努力的！<br />\n第123章<br />\n现在距离我死才第七天。时倦道。<br />\n他话音落下, 面前的人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颤，抱得更紧了。<br />\n对任清言来说，大概没有比死这个字更刺耳的了。<br />\n时倦倒是想推开, 可想起之前对方的反应，到底没下得去手, 只能站在原地，少有这样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。<br />\n气氛最后是被橘猫打破的。<br />\n它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柜子上, 从上头一跃而下, 极其煞风景地钻到两人之间：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？！<br />\n时倦看了它一眼。<br />\n任清言不知道, 橘猫却知道：时倦出现在小位面仅仅只是为了收集神格碎片, 位面中死了就该去下一个世界, 怎么可能因为什么头七就出现？<br />\n任清言抿唇拎起它, 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。<br />\n橘猫：<br />\n任清言重新看向眼前人，安静了很久, 方才出声：阿倦。<br />\n时倦像是看出他想问什么：等今夜子时之后, 我就会离开。<br />\n任清言顿在那，脸色一片惨白。<br />\n时倦沉默片刻，还是道：反正下辈子还是能遇到。<br />\n任清言脑子都是混沌状态, 只能听见他说的话，却没办法思考, 最终也只茫然地发出一句：什么下辈子？<br />\n时倦：嗯。<br />\n倘若他真的能复活的话。<br />\n任清言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，直到夜里冷风从窗口吹过来, 总算慢慢松开他，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：你等我收拾一下。<br />\n时倦没有阻止。<br />\n所幸房子最开始建造起来就不是用的普通方式，即便经过这么一场战斗，除了墙壁上多了些裂纹以外，整体依然矗立在那。<br />\n说是收拾, 但任清言也压根没有自己去干，一只手仍旧牢牢扣着时倦的手腕，空余的那只则操纵着灵力，倒地的物品便如提线木偶被分门别类地摆回原处。', '。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