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\n\t朝华看了甘棠一眼，又望了眼窗外正捧着油纸在吃包子的沉璧，也不知什么馅的，吃得这么香。<br />\n昨天没有特意吩咐沉璧，沉璧肯定不会瞒甘棠。<br />\n本来也瞒不住。<br />\n朝华大方吩咐：“上回送去万松书院的灯油，算一算也该用尽了，趁这两天是清明假，送些新的去。”<br />\n芸苓微张着嘴，青檀紫芝在外间也都听见了，几人互望换过目光，这么光明正大送东西去书院？这意思是成啦？<br />\n濯缨阁的丫头们也分沈楚两派。<br />\n有觉得楚家才是门当户对的，有觉得沈公子人不错的。<br />\n芸苓就是保沈派。<br />\n一是沈公子没听信谗言。二是罗姨娘给他灌那么些糖水，他都没被糖水泡酥了骨头。<br />\n第三条既是坏处也是好处，坏处是他家中确实贫寒些，好处是正因此他才有楚公子没有的好处。<br />\n芸苓可忘不了楚二夫人在花宴上拿腔拿调的给姑娘难堪，只那一条，她就不想让姑娘嫁去楚家！<br />\n像姑娘这样好的人，就该有门最顺心的婚事。<br />\n芸苓很为姑娘欢喜，怪不得今日姑娘的脸色这样好，光看姑娘的脸，芸苓从此就是坚定的保沈派。<br />\n甘棠咬唇忍笑问：“上回送了一箱，这回是送多少？一旬日？”<br />\n朝华微红了面颊：“一旬日。”<br />\n甘棠脆声应下，这才又说：“昨日是少爷上名大喜，每个院子都有赏菜，按规矩眠云阁里也送了一份。”<br />\n朝华眉梢抬，大伯母虽没说祖母究竟打算如何发落罗姨娘，但按祖母的性格是绝不会这么轻轻放下的。<br />\n于是她问：“眠云阁里如今怎样？”<br />\n胡妈妈当日并没把事做绝，只将罗姨娘房中的私蓄搜走了，她的那些衣裳首饰全都没动过。<br />\n眠云阁的守门婆子，零零碎碎也收了好些东西，但都是些银丁香银戒指银挖耳之类的，贵重的东西一概没见过。<br />\n才关了半个月不到，罗姨娘原本肌肤丰润的脸就长出条条细纹来。<br />\n金芍也没了昔日大丫头的风光，原来连她洗脸都有人端热水送来，这会儿可不同了，想洗头都难，要额外的东西都得塞饱守门婆子。<br />\n“罗姨娘像是想攒着钱，全留给五姑娘。”都这个境地了，她还死守着钱财，要真是留给五姑娘，也算一片慈母心肠。<br />\n朝华沉吟：“叫人继续留心。”<br />\n十好几日了，罗姨娘一直安安分分呆在屋中，没闹着想见永秀，也没说想见父亲，连假病求医都没有过，看着像是完全老实了。<br />\n但她知道，罗姨娘还没死心。<br />\n“是。”甘棠应声，“余姑娘和袁姑娘有帖子和信送来。”<br />\n余世娟特意下帖请朝华过府赏花，袁琼璎则是写信来请朝华一定要去，她知道朝华不喜这些宴会，但她自己一个人去知府府，心里实在有些害怕。<br />\n朝华上回就答应过，打开花笺盒子，最上面一张是海棠花花样的。<br />\n她指尖微绻，跳过了这张，选了别的花样，回复“即当欣赴”。<br />\n写完才问甘棠：“原来琅玕簃里侍候笔墨纸烛的是谁？”<br />\n“叫司书，十二三岁罢，已经查检过他，调回库里依旧给各房送纸烛。”<br />\n“派他去送灯油，让把家里这些事告知沈公子。”<br />\n假山中还是太仓促了些，她得让沈聿知道她行事便是如此，以后也不会改变。他要是觉得不妥，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。<br />\n……<br />\n楚六宿醉醒来，外头早已经天光大亮。<br />\n他脑子还懵懵的，扭头就见沈聿坐在窗前提笔疾书。<br />\n楚六哑着嗓子开口：“沈兄……”<br />\n沈聿并未停笔，只将笔尖又蘸蘸墨，边写边道：“楚兄醒了？桌上的暖桶里有醒酒汤。”<br />\n两人的单人小床靠着两边墙摆放，书桌并排，桌上果然有个瓷暖桶，一看就是家里送来的。<br />\n楚六头疼欲裂，低头一闻，衣服上一股酒味。<br />\n楚六差点又要吐，家里的被子帐子哪天不熏香，本来学中的被子隔三天送回去换新的来，可他换的实在太勤快，被人笑话。<br />\n他硬扛了十来天没换，这会儿被酒味一熏，味道直冲鼻子。<br />\n沈聿落笔之际，分神看了他一眼：“门边有你家里送来的新枕新被，云林说等你醒了就来替你换过。”<br />\n楚六挠挠头：“沈兄，我昨日醉酒没在容家闹事罢？没……没惹什么笑话罢？”<br />\n他不记得别的，就记得他好像一直在找三妹妹，但他跋山涉水，坐船渡河，走了好远的路也没能找到她。<br />\n沈聿目不斜视，低头写经义的同时回答楚六：“楚兄爬了会儿假山，又上了石舫，除此之外没有闹事。”<br />\n楚六怔住，原来他脑中的跋山是跋假山，坐船是坐石舫。<br />\n他哀叹一声，提起被子蒙住脑袋，蒙了片刻觉得气闷，又把被子揭开，整个人颓丧至极。<br />\n沈聿听见舍友床上不断传来的窸窣声，侧目望去就见楚六在窄小床榻上翻来翻去，一脸痛不欲生的模样。<br />\n他道：“楚兄，假期还有一日，楚兄要是实在无事可做……”<br />\n楚六满心期待抬起头来，以为沈聿终于愿意休息休息了，这样的天气去游湖散心多好？<br />\n谁知沈聿接着说道：“不如我们互相出题？”说着，取出个纸卷递给楚六。<br />\n他左手小指上套着那只绿玉环，容姑娘虽明说了她对楚兄没有男女之情，但沈聿总想做点什么。<br />\n楚六展开那卷纸，大约有三尺长，列明了他每日要学的东西。<br />\n沈聿列得十分仔细，连这书在掌书处能不能借到都罗列了。楚六一边看一边不断抽气。真要按纸上写的来学，他不是中举就是猝死。<br />\n楚六把纸卷塞在枕头下，又把被子蒙上了，在被中嗡声嗡气道：“让我先醒醒酒，再来看这些。”<br />\n白菘领着司书站到“陆”字号学舍门前，门虽开着，他也按规矩禀报了一声：“公子，容家送了灯油来。”<br />\n司书跟白菘芦菔早就混熟，笑嘻嘻向沈聿请安。<br />\n“估摸着上回送的灯油该用完了，又差我送了新的来。我们老爷想请公子四月初八佛诞日那天去湖上看放生。”<br />\n说着取出张请柬来，恭恭敬敬双手奉上。<br />\n那张请柬的角落处画了一朵海棠花，沈聿耳尖微红。<br />\n一面说服自己十二月花笺本月该轮到海棠，一面又忍不住清嗓：“多谢世叔，我一定到。”<br />\n司书在琅玕簃中侍候了那么久的纸烛笔墨，极少见到沈聿这个模样。<br />\n以前的沈公子人颇有些冷峻，这会儿身上那团冷气像是被西湖春风给吹散了似的，不仅问了送来多少灯油，又问来时多少路。<br />\n司书简直受宠若惊！沈公子住在琅玕簃里一个多月，他跟沈公子说的话全加起来都没今天一天说的多。<br />\n司书咽了口唾沫，甘棠姐姐交待的话，他还没说。<br />\n“沈公子，家里里里外外清了一遍人，往后给沈公子送纸烛的事儿就是我来办，我一旬日来一回。”<br />\n一旬就是十日，沈聿摩挲着小指上的绿玉环，不知十日够不够物色个差不多的指环送给她。<br />\n他正出神，白菘已经忍不住：“怎么回事儿？”<br />\n司书赶紧把西院肃清风气一事说给白菘听！<br />\n“我是年岁小没犯事儿，这才能留下继续当差呢。”<br />\n白菘听到常管事和罗姨娘挪了银子借鸡下蛋，惊得嘴都合不拢了：“就是那个常管事？”<br />\n司书点点头：“我们三姑娘真是……”虽是甘棠姐姐教他的，但他说出来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，“真是厉害。”<br />\n“那你们西院的姨娘跟五姑娘怎么样了？”白菘脱口而出。<br />\n“姨娘查出来还犯了旁的事儿，叫禁了足，五姑娘还那样。”<br />\n白菘心有戚戚，没想容三姑娘这样厉害，这一出手就打掉了姨娘管事，又过继了小公子，整个容家三房可不都捏在她手里了。<br />\n想起容三姑娘雪月梨花，冷情淡漠的模样，没想到一出手就这样狠。<br />\n司书竹筒倒豆说完，长长出了口气，抬头打量沈公子的神色。<br />\n就见沈公子眉目含笑！<br />\n跟着便听他低声赞叹：“算得准，动得快，做得彻。”也就是受闺阁女身份所限，不然还能做得更彻底些。<br />\n她特意告诉他这些，是叫他知道她已断了蛇牙，拨了蜂针。<br />\n让他不要担心的。<br />\n白菘见公子脸上露出笑意，完全想不明白，五姑娘的丫头报信明明为了公子好，公子偏摆那么张冷脸。<br />\n如今容三姑娘雷霆手段，公子反而夸奖她？听上去还颇有些骄傲的样子。<br />\n那模样白菘似乎在谁的脸上见到过，白菘一下就想起在谁脸上见过了，可不就是楚六公子嘛。<br />\n楚六公子谈起容三姑娘时，脸上就是那么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！<br />\n司书办完了差事，告退下山。<br />\n白菘送走司书，回到后头的杂役房。<br />\n芦菔还在想今日公子为什么不肯让他洗昨天赴宴的那件青袍子，还说那件袍子上染有松柏香气，不必洗，就那么挂在墙上。<br />\n“一定是公子最近用功太猛了。”书僮们在一块也嚼舌，据说年年书院里都有用功用到行为颠倒的学子。<br />\n白菘对芦菔翻了个白眼：“你这萝卜懂个甚，咱们公子呀，有心上人啦！”<br />\n一直蒙着头的楚六，等人全走了一把掀开被子，他先是替朝华高兴，常管事怎么能跟罗姨娘勾连？<br />\n跟着又长长叹息一声：“就是可怜了五妹妹，她姨娘被罚，让她如何自处啊？”<br />\n沈聿瞥了他一眼：“楚兄，醒醒酒罢。”<br />\n第44章 妙法莲花<br />\n华枝春/文\n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