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\n\t皇宫，澄明殿。<br />\n看清对方面目的瞬间，李昭漪眼睫颤了一颤。<br />\n他被放开，有些迟钝地坐起身，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，眼睛湿漉漉的，还带着残余的惊惶。<br />\n他轻声道：“你淋雨了。”<br />\n雨水滴滴答答，在床边聚起一小滩水。<br />\n男人“嗯”了一声，并未觉得他这句话突兀，像是似乎早就习惯了面前人的说话方式。<br />\n“木柯刚刚走了。”他道，“他这几日一直在查我，找不到机会。只有今晚。”<br />\n他的嗓子还是很哑，像是被刀片磨砺过的质感。<br />\n李昭漪抿紧了唇。<br />\n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，他立刻有些惊慌地抬起了头。<br />\n穿着深蓝色太监服的太监出现的刹那，他瞳孔微缩，条件反射就要挡在男人前面。他的手在发抖，面前的德全神色却如常，丝毫没有见到陌生人的讶异。<br />\n他递来了毛巾，男人接过，对方就又躬身退了下去。<br />\n男人垂了眼，一点点把落在李昭漪床沿的水迹擦干。李昭漪终于回过了神。<br />\n他意识到了什么，轻声道：“他真的是你的人。”<br />\n男人似是很轻地笑了一下。脸上的伤疤因为这个笑扭曲了一瞬，变得愈发狰狞。李昭漪却眼也不眨地盯着他，丝毫没有害怕。<br />\n不知过了多久，男人收起了毛巾。<br />\n李昭漪看着他，眼眶盯得酸涩而有些发红。<br />\n一片寂静里，他叫人：<br />\n“师父。”<br />\n男人的手停了停。<br />\n随后，一只温热的、生了厚茧的手覆上李昭漪的头顶，用力地揉了一揉。<br />\n男人的声音愈发嘶哑。<br />\n“小殿下。”他轻声道，“好久不见。”<br />\n*<br />\n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乎李昭漪是生是死。<br />\n李昭漪想，那这个人，应该只剩下陆重。<br />\n他其实不是个运气很好的人。<br />\n生在皇家，却还没出生就进了冷宫。<br />\n有母亲，但他出生的时候，对方就已经认不出他。唯一清醒的弥留之际，还要带走他。<br />\n只有陆重。<br />\n从他有记忆开始，陆重就一直陪着他。他总是深夜出现，每个月一两次。起先是给他带吃的，带喝的，再后来，是陪他说话，教他读书认字。<br />\n他一开始害怕陆重的伤疤，陆重就蒙上了面。<br />\n后来他说：“我想看看你。”<br />\n陆重揭下蒙面，他说：“小殿下，看到这道疤了吗。我差点因为它没命。”<br />\n然后他又说：“是许嫔救了我。”<br />\n许嫔许萦彩。<br />\n他的母亲一生在别人眼里都像是一个笑话。或许她自己也没想到，自己风头正盛时随手救下的一个小太监，想方设法，护了她的孩子十七年。<br />\n几乎是陆重那句“好久不见”出口的刹那，李昭漪眼圈就红了。<br />\n“我不敢找你。”他哑着嗓子道，声音有些发颤，“我怕被人发现。”<br />\n“我知道。”陆重轻声夸他，“做得很好。我们的小殿下很聪明。”<br />\n“我很担心你。”李昭漪看着他。<br />\n他还是哭了。<br />\n这段日子的惊吓、担忧、茫然，全在看到最熟悉亲近的那个人的瞬间化成后怕和委屈。他死死地咬着下唇，却还是没能掩住喉咙里的哽咽。<br />\n陆重闭了闭眼。<br />\n他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，这会儿也忍不住抿紧了唇。<br />\n只是片刻后，他还是开了口：<br />\n“小殿下。”<br />\n“我是借着出来办事的名头来找您的。”他哑声道，“一会儿就得回去，免得被人发现。时间紧迫，我长话短说。”<br />\n李昭漪看着他，吸了吸鼻子。<br />\n“好。”他很快地道。<br />\n陆重停顿了几秒。<br />\n然后，他看着李昭漪，沉声道：“我想知道，您跟平南王，现在是什么关系？”<br />\n第19章<br />\n几乎是陆重话音落下的刹那，李昭漪就条件反射地颤了眼睫。<br />\n只是很快，他就回过神。<br />\n他有些迷茫地问：“……什么，关系？”<br />\n陆重盯着他。<br />\n面前的少年下巴尖俏，稚气褪去了七七八八，变得愈发明艳秀丽。他继承了母亲的所有优点，漂亮、干净，在宫里，这是最不安全的特质。<br />\n从李昭漪年少开始，陆重就因为这事没少私下动过手。<br />\n这养成了他十分敏感的神经。<br />\n他道：“小殿下，说实话。不要护着他。”<br />\n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李昭漪的人。<br />\n李昭漪一下子涨红了脸。<br />\n他忍不住反驳：“我才没有护着他！”<br />\n“真的没什么关系。”李昭漪不知道他要问什么，“之前，他来了冷宫说要让我当皇帝，然后就，他帮我处理政事，我呆在澄明殿，我们一般不怎么讲话。”<br />\n陆重缓缓地道：“不怎么讲话，他让你陪他出宫？”<br />\n李昭漪张了张口。<br />\n“那是……”他小声道，“讲好的。”<br />\n他把云殷跟他的约定讲了一遍。<br />\n然后，他终于意识到了陆重的意思，沉默了一瞬。<br />\n“他没有对我做什么。”他轻声道，“他……之前就不太喜欢我，还想过要杀了我。师父，不是你想的那样。云殷他，也是没办法，他人挺好的。”<br />\n陆重没有说话。<br />\n他当然知道云殷是什么样的人。<br />\n若非如此，他也不会选中对方做他的靠山。<br />\n但他也不会怀疑自己的敏锐。<br />\n那双眼睛里含着的欲望太浓重，他绝不会看错。也就是李昭漪看不出来，还以为对方只是把他当傀儡。<br />\n……可是。<br />\n若是事实真是如此。<br />\n他又能如何？<br />\n陆重闭了闭眼。<br />\n片刻后，他哑声道：“可以听他的话，但不要让他碰你。小殿下，你知道我在说什么。”<br />\n李昭漪张了张口。<br />\n他原本还想替云殷说两句话，触到陆重的眼神，知道对方应当是完全没信。<br />\n沉默了片刻，他道：“我知道了，师父。”<br />\n多年的依存关系，他和陆重能说话的机会很少。如何最快速地理解对方的意图并且达成短暂的意见一致，是他学的最多的东西。<br />\n陆重摸了摸他的头发：“乖。”<br />\n他站起身：“我走了。”<br />\n李昭漪瞪大了眼睛：“……就走了吗？”<br />\n他是真的舍不得陆重，很想跟他再呆一会儿。陆重沉默了一瞬：”有事的话，告诉德全，我会找机会来见您。”<br />\n李昭漪眨了眨眼睛。<br />\n他轻声道：“我知道了。”<br />\n陆重往外走。<br />\n只是临到门口，他突然道：“小殿下，师父答应你的，都会做到。”<br />\n李昭漪愣了愣。<br />\n再抬头，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。<br />\n*<br />\n陆重的最后一句话让李昭漪恍惚了好一会儿。\n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