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“小远，别叫出声呐。”他抵着莫远的耳朵笑吟吟地道，“被人发现你就惨了。”<br />\n莫远第二天睡到了日上三竿，何草草叫了他三遍，全被当初听不见，好在一年前生了场重病，怕伤了根本，何草草没再对他动过手，要换做往日，她指定对拿着鸡毛掸子把他赶下床来。<br />\n薛凉月抱着他，垂眸看着少年熟睡的侧脸，不禁勾了勾嘴角。<br />\n这真真是最好的年纪，若是永远停在这个时候就好了，可惜……<br />\n还有不到一年。<br />\n莫远在他怀里发出细小如幼兽的哼唧声，窗外光落下一条，横贯少年侧脸，最终停在鼻梁。<br />\n……从这个角度望去，真的和十八年后的他一模一样。<br />\n薛凉月嘴角缓缓回落，他闭了闭眼，嘴唇贴上少年的额头，缓缓落下一吻。<br />\n--<br />\n此刻，玉林宫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，太子尚未入土为安，而病入膏肓，昏迷不醒的太平帝，却在众太监宫女的看管下从龙榻上离奇消失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，很快传出了宫廷，朝廷中人心惶惶。<br />\n太后在此时已是分身乏术，她只能先顾眼前之急，派遣自己的侄子率领禁军严守宫门，又把周堂玉掉到了自己身边，至于其他事务，暂且搁置一旁。<br />\n当那个黑衣青年于夜色中突然出现在她寝殿里时，她手一抖，茶盏掉到了地上。<br />\n碎片带着茶沫，蹦得到处都是。<br />\n“你是……”<br />\n陆云沽负手立于窗边，微微侧过脸，轻笑着唤道：“皇祖母。”<br />\n太后瞳孔一缩：“慕柔？！”<br />\n周堂玉身影在帘帐后若隐若现，陆云沽浑不在意，他微微一笑：“是我。多年不见，您凤体可安？”<br />\n太后手指握紧了帕子，须臾又放开，她沉声道：“慕柔，哀家十年前问你想不想当皇帝，你说不想。”<br />\n陆云沽道：“是。”<br />\n“那时你既然已经选择了江湖……就不要插手庙堂里的事了。”太后盯着他，冷冷道。<br />\n陆云沽依旧是浅笑：“江湖、庙堂，分别又有多大？都是人心鬼域罢了，当时是当时，如今是如今，储君已经没了，我如今突然想插手一下帝位之争也未尝不可。”<br />\n太后：“你……”<br />\n陆云沽：“更何况，如今的时局要比十年前好得多。当年我依你的话，做的是你的傀儡皇帝，而现在……皇祖母，是您有求于我。”<br />\n太后冷声道：“哀家倒不知有什么好有求于你的。”<br />\n陆云沽嗤笑一声，道：“皇祖母，您不求我，难道打算去跟姜琅和薛凉月做交易吗？而且太子是怎么死的，您解释得清楚吗？”<br />\n他转过身，朝太后的方向走了一步，笑吟吟道：“皇祖母，您信我，至少能留一条命，毕竟您当年的救命之恩……柔儿可一直铭记于心。”<br />\n“哀家谁也不信。”太后手指敲了敲桌面，她吐出一口气，神色晦明不定，“哀家累了。”<br />\n她缓缓站了起来，头上的凤尾钗子坠着的明珠随着动作一步一晃动，颤巍巍的。<br />\n“长胜帝在世之时，在内，世家党争，在外，北方狼骑南下，直逼长。内忧外患，是我一边在朝廷中周旋，一边当了宫里的所有家当，连带着赵家的家底，一纸军书寄到北庭……我的同胞哥哥战死延关城，我庶出的弟弟死谏，逼退胡、元、李、严四家对王权的践踏。”<br />\n太后一步步走到陆云沽面前，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可见，威严和沧桑两种气质在她身上达到了一种矛盾的和平，陆云沽注意到她的自称已经变了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“我只是老了，你们这些虫豸就扑上来，嚼食着赵家的身体，恨不能立即叫我立即从玉林宫里搬出去！”<br />\n陆云沽分毫不退，只是站在那里，一动不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两朝太后，字字诛心：“您也知道，您老了。赵家也不是当初的那个赵家了。”<br />\n太后瞳孔一震。<br />\n“赵家已经成了比当年四大世家更可怕的寄生虫，满朝文武，一半是其门客，欺上瞒下之风甚嚣……”陆云沽伸出手，握住那颤巍巍晃着的凤尾明珠，将它从发间抽了出来。<br />\n“皇祖母，事情要朝前看，您不能一直留在五十年前。这些事您心知肚明，可偏不肯承认。”<br />\n花白的长发瀑布般垂了下来，滑落肩头，太后好像一瞬间老了二十岁，她朝后退了好几步，跌回太师椅中，剧烈喘息了几声。<br />\n“周堂玉”从帘后转了出来，却是一个谁也没见过的高挑青年，手里拿着一封信件。<br />\n太后怔怔地看着他：“......你又是谁？”<br />\n“鄙人上一任洪尘笑，不才，周总管的师父。”那人笑笑，“前段日子去一个地方，见了个故人。”<br />\n他将信件递到太后手中，意味深长道：“赵韫，您的兄长......还没有死。”<br />\n陆云沽在一旁轻声补充道：“感音寺或者蓬莱......请皇祖母，选一个罢。”<br />\n第72章 水中央（一）<br />\n天色淡，灰青，无风无云，沐流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，他对面是周堂玉，地板上用石子画了一个棋盘，两人各执一石子于手。沐流熙画叉，周堂玉画圈，两人就这么下了一天的棋。<br />\n太平帝那巨大的的銮驾就静静停在一边，车内的呼吸声极轻极缓，若非内力高深者都听不见。<br />\n一盘终了，叉输圈赢。<br />\n“哈——欠，时间差不多了。”<br />\n沐流熙伸了个懒腰，扶着膝盖缓缓站起来，指了指身后，“我去屋里看着。”<br />\n周堂玉收了石子，“行。”<br />\n沐流熙走进屋里，只见薛凉月仍然半靠在床头，右手藏在被子里，与莫远十指相扣，双眼紧闭，眉头无意识微微蹙着。<br />\n沐流熙在桌边坐下，给自己倒了一盏茶，凑到唇边吹了吹，旋即轻抿一口。他瞥一眼床上两人，颇为嫌弃地摇摇头。<br />\n这时，薛凉月睫毛忽然动了动。<br />\n沐流熙立时坐直了。<br />\n草，难不成自己这时间捏得这么准，这就要醒了？<br />\n果不其然，三秒后，薛凉月猛地开双眼，从床上坐了起来，第一时间去看身边的莫远，沐流熙也从椅子上蹦了起来，急匆匆地去查看两人。<br />\n薛凉月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莫远，后者却双眸紧闭，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。<br />\n一刻钟。<br />\n两刻钟。<br />\n三刻钟。<br />\n……<br />\n两个时辰过去了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然而，莫远还是没有醒。<br />\n沐流熙从一开始的如释重负，忧心忡忡，惊疑不定，到现在已然是压力大得如抗大山。<br />\n薛凉月依旧盯着莫远，一动不动，但眼神明显冷了下来，手指明显收紧了些许。<br />\n又过了一会儿，沐流熙忍不住了，犹犹豫豫地把一句在嘴里滚了半天的话吐了出来，“薛门主……你，你是不是弄错了？”<br />\n薛凉月脸没动，眼珠子转了转，斜睨着他。<br />\n“那个‘节点’乃人心性变化最大的一年，薛门主。”沐流熙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，轻咳一声，“人心性变化最大的时候无非是天地立心之时，您确定您是在他剑心初立的时候把他带出来的吗？”<br />\n“我是在他父母死的那一晚带他出来的。”薛凉月开口了，声音有些哑，“除此之外，还能是什么时候？”<br />\n你问我，我问谁？事实就是他没醒啊。<br />\n沐流熙诚恳道：“不知道。”<br />\n下一秒他被人提着领子砸到了墙上，撞得他眼冒金星，差点把隔夜的饭给吐出来，薛凉月放大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，那张美到极致的脸上现在却只有极端的愤怒。<br />\n和恐惧。<br />\n薛凉月一字一句道：“你、不、知、道？！”<br />\n黑沉的眸子周围泛起血色。<br />\n沐流熙惊骇极了，他连忙补救道：“等等，薛门主你先别急，这事情或许还有转圜余地，你在梦里到底经历了什么？”<br />\n薛凉月没说话，忽然，他手一松，沐流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只见薛凉月一言不发，冲到桌边，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九龙香，扔在桌上，直接就拿火折子点燃了。<br />\n看到这一幕，沐流熙急忙从地上爬起来，大声道：“薛门主，蛊虫入体过后，香就没有用了！”<br />\n--<br />\n……废话。<br />\n他能不知道吗？<br />\n薛凉月双手撑在桌上，脊背微微发抖。<br />\n“小远，信我，都过去了。”<br />\n“走吧。”<br />\n大雨倾盆，风冷如刀，少年垂着头跪在雨水中，两眼被鲜血浸透，一滴一滴随着滴落在泥水间，而自己只能抱着莫远，在他耳边低声道。<br />\n“都过去了。”<br />\n“……真的吗？”<br />\n莫远忽然趴在他肩头哭了。<br />\n“真的。”薛凉月是心疼的，他抚着少年的脊背，轻声道，“别怪我不出现，这些都是假的呀，你很快就能醒了，跟我走好不好？”<br />\n……<br />\n良久，莫远沙哑道：“怎么做？”<br />\n薛凉月手掌缓缓下移，拉起他占满污泥和兽血的手，“拉着我就可以了，走吧。”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走吧。<br />\n他出来了，小莫远呢？<br />\n在他的视角，自己是不是就突然消失了？<br />\n现在，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？<br />\n……至少大半年了吧？<br />\n薛凉月忽然转过身，再次提起沐医仙的领子，“有没有什么方法让我再进去？！”<br />\n沐流熙：“这……” <br>\n\t\t\t', '\t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