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71直到死亡
(' 她念叨着在大山里看雨景的机会不多，扶起罗澹调整位置，俩人面朝山洞口，烤着火，相互依偎，一时无言。<br />\n 雨水侵袭土地，山路泥泞难走，她却只在意水滴在半空纵身一跃的姿态。<br />\n 潮湿的空气混合着青草的清新和泥土的腥味，山洞口落下一道天然水幕，隔绝出一片狭窄的小天地。<br />\n 罗澹的心绪在她的感染下逐渐平静。<br />\n 也许这场雨会影响赶路，但不该让对未来的担忧，惊扰了此时难得的静谧。<br />\n 苏南煜在他身旁，小姑娘看起来兴致很高，抓着他的左手，眼睛也不舍得眨一次。<br />\n “为什么来救我。”<br />\n 数不清第多少次，罗澹问她。<br />\n 比起一开始的疑虑，现在他更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她承认什么既定事实。<br />\n “我想救。”<br />\n “为什么想要救我？”<br />\n 罗澹穷追不舍。<br />\n 她没接招，反而转脸面向他，“没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，一切行为都是等价交换，任何人不值得信任，你是这样想的吗？”<br />\n “总是独自解决问题，很辛苦。”<br />\n “我会来救你的，当你遇到或者永远不会遇到危险。”<br />\n “不是因为你需要我，而是因为你就在这里，像一块磁石。”<br />\n 这话和表白没两样。<br />\n 她坦诚了心意。<br />\n 她的字句触及他陌生而久远的记忆，那是他幼时翻阅过的段落。<br />\n 于是他平缓地复述：“是我引诱你吗？我曾经向你说过好话吗？我不是曾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，我不爱你，而且也不能爱你吗？”<br />\n 他做好了准备，迎接她懵然无知的目光，或许会有点疑惑，或许后知后觉问他拽什么文词，或许会不留情面地怼回去。<br />\n 然而，她眨眨眼，会心一笑，“我不是海丽娜，从不为爱情像狗一样献媚，我也不认为你是狄米特律斯，要靠爱懒花的汁液模糊心意。”<br />\n 在这个算不上奇异或者荒诞的夜晚，一向被他与野蛮暴政划等号的女孩，和他在同一片人类文明里轻松交谈。<br />\n 或许她比他想象得要更精通现代社会的运转模式，她只是有她自己的一套行为法则。<br />\n 他继续道：“在我看来，你像是希波吕忒。”<br />\n 戏剧中寥寥几笔形象单薄的伯爵夫人，在神话中是亚马逊人的王，战神阿瑞斯的女儿，象征野性与力量的女性战士的首领。<br />\n 她对罗澹的评价不置可否，“我不会和男人叙述的女人形象有多少重合的地方。”<br />\n 因为爱上一个男人，就抛弃一切去给他生孩子？<br />\n 一位真正拥有力量的神，不会这样做。<br />\n “如果是我，赫拉克勒斯也好，忒修斯也好，喜欢就抢到手。”<br />\n “也是。”<br />\n 罗澹牵着她的手，抵在他心口处——“已经抢到了。”<br />\n 这是他的回答。<br />\n 被她吸引、喜欢她、想要留下她，是很早之前的事。<br />\n 直到刚刚，作为一个吝啬的商人，他决心为她付出，让渡主动权，成为她眼中的“他者”。<br />\n 一旦进入这段关系，他所拥有的地位、财富将变得不再可靠。<br />\n 他脆弱无依，像个在临淮社会体制下贸然坠入爱河的女人，处于绝对弱势，得不到丝毫保障。<br />\n 他常用“飞蛾扑火”形容愚蠢的底层人被虚假利益吸引而不顾一切的样子，现在他恍惚间明白，人人都有自己的“火”，它是不圆满个体的求而不得。<br />\n 穷人渴求金钱，病人向往健康，孤单被热闹吸引，冰冷为温情驻足。<br />\n 她锐利昂扬的生命力是一簇烈火，将她无数次投入其中，淬炼、打磨，直至无坚不摧。<br />\n 一潭死水似的他，宁肯被蒸发，也想要靠近。<br />\n “嗯？”<br />\n 她侧身，眼神专注地盯着他看，“有这回事？”<br />\n 她伸手戳了戳罗澹的脸颊，“真的假的……我当真了。”<br />\n “嗯。”<br />\n 得到肯定，她立刻兴奋起来，话比平时还多。<br />\n “我可以叫你男朋友了？可以要求你随时陪我做我想做的事，可以大口吃饭，可以刷短视频，可以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跷二郎腿了吗？”<br />\n “……一句话你要念叨几遍才够。”<br />\n 罗澹无奈，移开眼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，补充道：“可以。”<br />\n “我还没说完呢。”<br />\n “是在所有人面前公开的那种吗？资产怎么划分？我以后还能睡别的男人吗？之前的协商条款还有效吗？你不会想骗我打白工吧。”<br />\n “……”<br />\n “考虑得这么全面，是早就想好了？”他问。<br />\n 她“哼”了一声，“所以你怎么说？”<br />\n “都由你决定，你想做什么都好。”<br />\n 她不知道，他向前一步就做足了倾尽所有的准备。<br />\n 罗澹摸索着与她十指相扣。<br />\n “你想要的，我都会给你，身份，经济支持，知识，尊重，自由，以及我。”<br />\n “与之相对应的，我有一个请求。”<br />\n 罗澹说“请求”，而非“条件”。<br />\n 他说。<br />\n “除非危及生命，以后每一次都要来找我，就像昨天一样。”<br />\n “无论你的理性或直觉判断我是否有危险，是否能脱身，你要来。”<br />\n 罗澹没有发觉这句话里隐含的意思。<br />\n 可她清楚。<br />\n 他在体会过被担心、被保护，有人同行之后，不想再被抛弃，不愿意独自面对。<br />\n 他开始感受到安全和柔软。<br />\n 他甚至赌上全部筹码来换取这种安全感延续得更久一些。<br />\n 真正的危险来自于谁呢？<br />\n 她深吸一口气，收起开玩笑时的表情，认真回答他，“好。”<br />\n 又撇撇嘴，“哪回没来救你？”<br />\n “不一样。”<br />\n 罗澹执拗地将她的手放在心口，显得很幼稚，“你答应了，就不能背叛我。”<br />\n “做什么算背叛你？”<br />\n 她故意逗他，“跟别人上床算吗？”<br />\n “……不算。”<br />\n “在合约里动手脚坑你一把？”<br />\n “真让你成功了，就算我蠢。”<br />\n “我变心了算不算？”<br />\n “你一向把心分成好几份，我习惯了。”<br />\n 还挺好说话。<br />\n 她眯起眼，“别让我猜，你直说。”<br />\n 他很轻很轻的笑淹没在雨声里。<br />\n “你没有丢下我就不算——直到死亡。”<br />\n 她嘴唇翕动，最终点点头。<br />\n 也好。<br />\n 她会履行的。', '。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