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一路进了染坊，姚三瞅了眼挂架上的红布，染的色倒不差，又看了靠在边上整堆整堆的羊毛，他伸手抓了一把，用指腹捻了捻，皱眉道：“怎么是山羊毛，这玩意差劲得很，你除了打毛绳做毡子外，连褐布都织不了，扎人得要命，收这些不是亏本买卖。”<br />\n羊毛分山羊毛和绵羊毛，绵羊毛不管是春毛还是秋毛，都又软又顺滑，可山羊毛除了量多以外，春毛又短又粗又扎，秋毛长一点，可照样刺人得很。<br />\n姜青禾收了这批羊毛，当然不是想着织衣裳，除了大热天没人买毛衣外，当然是山羊毛没法织出能穿的衣裳。<br />\n她哪怕被姚三一通数落外，也没有气馁，而是将之前盘算了好几天的想法询问他。<br />\n“叔，要是我真的盘了个铺子，你说我就先开家婚嫁用具的店铺，能长久不？我是没参加过多少席面，可我去过麻衣铺，还走了好几家，发现她们卖丧事的便宜，婚嫁的好些东西都贵。”<br />\n姚三来了点兴趣，“卖给谁？”<br />\n“买不起麻衣铺的人，山里村里镇上不富裕的人，”姜青禾说。<br />\n姚三也没说好不好，他只是说：“你先说说，你想卖啥，咱卖？”<br />\n姜青禾整理了下自己的思路，她拿了炭笔，又将自己带来的纸给铺开在灶台上，她指着那堆羊毛说：“叔你也瞅见了，我们湾里种了不少红花，等这一波红花用完以后，秋天茜草和苏木也能补上。”<br />\n“山羊毛便宜，染红了价也不贵，这批羊毛染红以后，可以做红毡，其他搓绳编织。”<br />\n姜青禾在纸上边角画了好几个中国结，圆圆中间钩织在一起的团圆结、象征着比翼双飞的双蝶结、方盛结、吉祥结等等。<br />\n她还画了几个垂坠的灯笼样式，这也能用红绳编出来，又比如双囍编绳、红绳勾出来的玫瑰花等等。<br />\n姚三若有似无地点点头，“除了这些还有呢？”<br />\n姜青禾略带点兴奋地说：“还有就是叔你说的草染。”<br />\n她这会儿兴致勃勃的，在纸的另一侧边角画了个囍字，她指指这个字说：“把草染红，我能在筐外那一侧编出个囍字来，除了喜盒盘、筐子，连草鞋我多试试也能编出个大概来，还能试试其他字词，福字也可以。”<br />\n姜青禾倒不是胡吹，她以前真编过，只不过那时候用的塑料编织绳，很宽的一结，她能利用颜色排序编出字来，没道理换了草绳就不行。<br />\n“除此之外，还有染的红布头，扎的大红花，再买些红纸头来，叫湾里先生写上一些。要是真往这块做，叫湾里婆姨嫂子再想想，总有其他花样的。”<br />\n她越想越觉得可行，越说也越觉得，该有个铺面，不然这些东西没法子摆。<br />\n说到这个，姜青禾有点没止住话头，她盘摸了好几天，尤其从麻衣铺回来，她嘴上说没事，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消沉。<br />\n话说出口了她才深切明白，她是想往这路子走的，尤其红色的东西，不管是婚嫁能用，换个词换个样式，过年也能用。<br />\n“你自己不都想好了，那就做呗，俺跟你说，这玩意没法给你说道，一行有一行的规矩，你得先试了才知道，才能改，”姚三没法给她建议，她要往这行做也成。<br />\n姚三还是给她指了条道：“胆子大些，租个大一点的铺面，双套的那种，一间能卖这个，另外一间你卖山野货物，蒙古族的东西。双间铺面，红的招引人过来瞧，晃眼，另一间的东西也能叫人驻足。”<br />\n“上哪找那么大还不贵的屋子，”姜青禾喃喃。<br />\n姚三指指自己，“找俺啊，正东路对街那双间铺子租给你，一年十二两不二话。你可以今晚想想，想出了明天跟俺去瞧瞧那铺子，钱嘛，瞧在你跟大使的关系上，可以先给俺六点。”<br />\n“你想想吧，你到时候也可以尽管去问，那铺子和地段除了俺说的价，没有便宜的。”<br />\n“还有啊，今天瞧你有点眼缘，十两银子就算了，哼，你抓紧着点学吧。”<br />\n至于铺子，姚三买的铺子多，闲着也是闲着，给大使个面子，便宜点租给姜青禾也无妨。<br />\n姜青禾沉思，她纠结又迷茫。<br />\n姚三话说到这，大使和徐祯才找上门来，大使笑着道：“说完了没，去湾里吃饭，大伙都叫俺们俩过去吃嘞，姚老三你跟俺走。”<br />\n姚三不想走，他早前被好几个村里的人给打过，眼下顿时怂了，又争不过大使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“咋了，谈得不好？”徐祯伸手摸摸她紧皱的眉头。<br />\n姜青禾摇了摇头，“听了姚叔的话，觉得是该租个铺子，才有卖头，只是想不好。”<br />\n“钱不够？”徐祯知道问题所在。<br />\n“他说租他的铺子一年十二两银子，还能先付六两再说，可我心里没底，”姜青禾叹了声气，其实也不是为了这笔暂时拿不出的钱。<br />\n徐祯抱了抱她，轻声道：“我可以先问三德叔借点。”<br />\n姜青禾没答应，“你别借了，我去问问。”<br />\n两人又谈了会儿话，才往湾里走，顺道去接了蔓蔓，她笑着跑出来，跟妞妞挥手，“妹妹你跟小鱼哥哥玩，姐姐要跟爹娘走喽！”<br />\n她缠着徐祯要他背，一路小嘴叭叭个不停，说她中午吃了啥，睡了一觉，小鱼哥哥又跟她玩了什么东西。<br />\n到湾里碰见二妞子和小草，蔓蔓又闹着要下去，到前面和她们一起等着吃羊肉。<br />\n今年照例是炖羊肉和面卷子，还有羊杂碎，掌勺的给大使和姚三这两个外来人员打了满满一碗，另放了好几个卷子。<br />\n叫他们，“吃好喝好，不够再来拿啊，甭客气。”<br />\n湾里大伙也不拿大使他们当外人，又是一起蹲在闲拉呱，又是吃完拿着酒请他俩喝的，热热闹闹了一场，还把他俩留在了自家睡了一觉。<br />\n第二天回镇上时，大使还不舍地回头又看了眼春山湾，这里的人可真好。<br />\n姚三揉着自己乌黑的眼底，他压根睡不着，不过经过一晚，也对这里的人改观了，尤其手里拿着姜青禾给的山货，湾里人塞的一篮子菜蔬和牧民给的奶制品。<br />\n跟他们同行回去的还有姜青禾跟徐祯，一道去看了姚三说的那个铺子，真的临街，而且非市集来往走得人也多，对面都是卖些杂货玩意的，跟她要卖的不冲突。<br />\n更要紧的是，这两间铺子相邻，又阔又深，而且有二楼，虽然低矮了些，可晌午或是夜里回不去，都能在这里睡一觉，不用另找地方了。<br />\n只是这价钱，姚三不肯让步，她又想着得货比三家，没直接谈下来。<br />\n她和徐祯在镇上跑了一天半的时间去看铺子，要么是位置不好，要么是铺子太小，又或者大的要一年十五两，而且还只有一层。<br />\n选来选去，发现只有姚三那铺子最好。<br />\n她想来想去，还是找土长她们坦白，凑钱去了。<br />\n约在她家二楼那平台上，姜青禾说完，她望着土长说：“这回是真要“单干”了，要找你们救穷了。”<br />\n别瞅宋大花抠着子用，平常一个钱恨不得掰成两个钱花，可晓得姜青禾有难，她先开口的，“俺给你三两，再多的话，你得等等。别急着还，俺也不用，放在家里还招耗子惦记。”<br />\n她还得去找几个活，凑凑钱。<br />\n姜青禾鼻子一酸，她偏过头说：“够了，够了，俺给你们打个条子吧，不白借。”<br />\n“扯啥犊子嘞，”虎妮皱眉，“还怕你去了镇上不还钱是不，少来那套。”<br />\n“俺钱大多在俺娘那，俺这还有五两碎银，都先给你，不够俺去找俺娘拿。”<br />\n虎妮拍拍她的肩膀，“去镇上开铺子多好啊，到时候俺想卖点啥，就托你的福了。”<br />\n土长从姜青禾之前跟她谈过的话里，已经有谱了，她拿出一袋碎银子放在桌子，“拿去吧，这里是六两，你做买卖总要钱的。”<br />\n“你靠着湾里，湾里也得靠着你。”<br />\n宋大花又笑道：“到时候俺给你吆喝去，啥地里活都不管了，给你从街头吆喝到巷尾，保管大家都晓得你这铺子。”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虎妮挠头，“吆喝俺不成，不过你家里的牲畜啥的你放心，有俺帮你照料着哩。”<br />\n“还有你那田里地里的，”土长说，“会给你守好的。”<br />\n姜青禾鼻子酸，眼睛也隐隐胀痛，她假装玩笑地说：“天天都回来，又不是去镇上不回了。”<br />\n但等拿到了一大袋钱后，那都是宋大花一个子一个子攒的，还有虎妮放到黢黑的碎银子，她还是忍不住抱着徐祯哭了一场。<br />\n第二日她斗志昂扬地去镇上，找姚三租了这个铺子，也签了欠条，剩下半年晚些再付。<br />\n在租借纸上按红手印时，姜青禾盯着红纸头楞了好久，久到蔓蔓仰着头看她，伸手摸摸她的脸，关切地问，“娘你不高兴吗？”<br />\n姚三笑道：“你娘高兴着呢。”<br />\n可姜青禾出来瞧着这间光板铺子，她内心复杂，喜悦、高兴和迷茫都有。<br />\n她想起草原上的牧民，想起湾里的大伙，想起徐祯和蔓蔓。<br />\n随之而来的是安定和勇气，不管前路是风霜雨雪，只管往前走吧。<br />\n第85章 奋斗<br />\n迈那么一大步, 借钱背债去开铺子，要是被湾里其他人晓得，得说姜青禾疯了。<br />\n可她很明白，不租下这个铺子, 以后摆摊赚到钱估摸着也租不到这样好的地段了。<br />\n且不说这铺子如何, 单看它大道对街的铺店, 打头的是家纸铺，卖红方纸对联子白麻纸，红彤彤喜庆一片。<br />\n紧接着是个香烛店，门口悬了两根粗红蜡烛，屋里摆了一堆红蜡烛白蜡烛, 另有许多香和油蜡。<br />\n边上的灯笼铺子红得晃眼，屋檐底下挂了一溜的各色灯笼, 红红绿绿的, 圆的方的长的, 屋里更有出挑的。<br />\n这三家铺子占了对街大半, 尾街绒线铺和麻铺占了另一半。<br />\n这绒线铺卖成卷细羊毛线、粗羊毛线, 更多的是扣线、盘花扣、扎花针、顶针等杂货。<br />\n而麻铺外头吊着串赭黄麻绳，里头卖麻绳、麻袋、麻线, 样样皆是麻做的。<br />\n姜青禾当时只瞅了对街这五家铺子, 心便狠狠动摇了, 更别提跟她租的铺子这一排的。<br />\n左侧紧挨着的是点心铺, 酥饼、喜饼都有不少, 右侧则是胭脂水粉铺，还有布鞋店、成衣铺, 纵观这一道街来看，是名副其实的喜街。<br />\n怪道她说了自个儿的打算后, 姚三要把这两间铺子租给她，实在很合适，融入得丝毫不违和。<br />\n她那时脑子里想的是，她遇到的人都很好。<br />\n租了铺子隔日，她带着徐祯和蔓蔓上门拜访他和大使，拿了两盅自家炖的鸭汤，麻鸭越长越肥实，她索性杀了三只炖汤，另一只给自己补补。<br />\n徐祯则背了两斗自家磨的新面，姜青禾又摘一篮子地里新长的红辣子，全切了细细剁碎，熬成了辣椒酱，还有两罐腌的腐乳和两大袋嫩苞谷。<br />\n都是地里长的，自家做的东西，两人拿了上门当走亲戚似的，还嫌理太薄，在镇上挑挑选选买了两壶酒和一篮子鲜桃。<br />\n所以当她敲响了姚三那到处裂缝的大门，他出来瞅着这两人大袋小袋的样子时，他咦了声，“这是做啥嘞，劫了别人家的仓房阿。”<br />\n蔓蔓抬头盯着姚三，她还是不知道叫他啥，最后喊，“阿公，才没有嘞，这是我爹娘种的！”<br />\n她微微仰起脸，神情特别骄傲。<br />\n姚三的女儿都大了成家，生的全是儿子，他嘴上不说，其实可稀罕女娃了。尤其是蔓蔓这种一点不呆板板，活眉泛眼的娃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他让自己的粗声杠嗓柔和点，然后逗蔓蔓，“这又不是你种的，你咋那得意？”<br />\n蔓蔓侧身探头，绕过姚三去瞅他那黑黢黢的屋里，伸出手拍拍姚三的胳膊，安慰道：“昂，不是我种的啊，可它都是给阿公你的，要好好吃饭。”<br />\n她还用地道口音说：“等俺家那稻子割了，稻子阿公你晓得不，是很好吃的米。等娘收了，让俺爹给你送来。”<br />\n在蔓蔓的心里，家里住得不好，那一定吃不饱饭，吃不饱太可怜了。<br />\n姚三被她说的想笑又心软，可他也做不出来啥慈爱的表情，伸手牵了蔓蔓让她迈过门槛，压根不管姜青禾和徐祯。<br />\n姜青禾也不在意，她拿出鸭汤放在屋里仅有的小桌上，听着底下嘎吱嘎吱摇摆的声响，她也无法理解有钱为啥要装穷。<br />\n“叔，这面是给你的，家里有面桶没，我叫徐祯给你装进去阿，还有这辣酱和腐乳，你下饭还是拌面条吃都成，还有苞谷记得早点吃，送人也行，正嫩着哩。就是自家种的，别嫌弃。” <br>\n\t\t\t', '\t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