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“哪里怪得了先生你呢，”土长说，“他们是敬畏先生。”<br />\n周先生微微摇摇头，他怅然地说:“在下还是回镇上吧，这么多年也耽误了娃们，前日成子和宝地也说不来了，哎。”<br />\n这不是周先生第一次请辞了，他是真愧疚，啥也没教出来，白占着湾里的地，拿湾里的粮食。<br />\n这叫他着实良心难安。<br />\n“先生你再想想，”土长还是没答应。<br />\n周先生静静地站在社学的院子里，姜青禾走出门，又回头去，他跟棵松柏似的，生在那里。<br />\n“社学办不下去了？”姜青禾问。<br />\n土长也没瞒着她，“没人读，先生的束脩也交不出来，社学也就是有个名头罢了。”<br />\n“这摊子事跟你搭不上边，你别操心，明天叫些人将社学的长板子搬出来，在外头教吧。”<br />\n“哎，”土长看了眼渐渐衰败的社学，那牌匾都掉了漆，当年落成的时候多有排场阿，周先生还那时还只说晚生、在下的，如今也满口的俺了。<br />\n她深深叹了口气，缓步离开了。<br />\n姜青禾走一步三回头，她揣着满肚子想法往家里走。<br />\n她很清楚，教授四书五经这种的社学，在湾里压根是走不通的。<br />\n这里五六岁的娃有些带着下地干活了，更别提社学进学的年纪是十二岁，这么大的孩子能算是半个壮劳力了。<br />\n社学要想在湾里继续待着，得走出一条别样的路出来。<br />\n她想了一路，走回了家，在门口瞅见几个娃蹲在那，也没注意瞧，以为又蹲在那找啥虫子。<br />\n都上了台阶，又赶紧走下来，她叉着腰说:“把脸给我抬起来！”<br />\n刚才头挨着头假装没听见的几个娃，唉声叹气的，老实将脑袋抬了起来。<br />\n抹了一脸黄泥巴的蔓蔓，还举起沾满泥巴的手傻乐，其余三个也跟她如初一辙。<br />\n姜青禾差点没掐自己人中。<br />\n好样的，一天不打，上房揭瓦。<br />\n她想，是得有个地方管管他们了。<br />\n第67章 软米火烧<br />\n糊了一脸泥巴的几个娃, 回家后挨了一顿呲。<br />\n徐祯抠着蔓蔓脸上干掉的泥巴，姜青禾出去倒完一盆泥水，放盆子蹲下舀水的时候，瞅见蔓蔓手里还紧握着。<br />\n她指指蔓蔓的手问, “手里藏了啥？”<br />\n蔓蔓转转眼睛, 手往后藏, 在她娘的注视下，还是伸出了手。一只被拽了后腿的癞呱子倒吊着，无助地呱了声。<br />\n姜青禾深深吸了口气，“你抓它做啥？”<br />\n她真的不理解，那么丑的玩意, 为啥要抓它玩，不过继泥巴糊脸的操作都出来了, 她也能稍微接受点。<br />\n“它一戳肚子就呱呱叫, ”蔓蔓很认真地回, 还拿一根手指戳了戳癞呱子的肚子, 它立即咕哇咕哇地喊起来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“明天我们还去找挂挂牛、花姐姐、”蔓蔓小嘴叭叭地外报, “蛇鼠子、草滋婆 …”<br />\n姜青禾脑子嗡嗡得响，前头挂挂牛和花姐姐, 一个是蜗牛一个是七星瓢虫, 她还能接受, 后两个壁虎跟大飞蛾以及乱七八糟的虫子, 她完全受不了。<br />\n在她彻底发飙前, 徐祯很识时务地捂上了蔓蔓的嘴，“快闭上你的小嘴巴, 癞呱子拿去放掉，不能带上床。”<br />\n蔓蔓委屈, 但她不说，再不舍，她也还是将癞呱子给放了。<br />\n她说:“回家去吧，你不回家，我就要挨揍了。”<br />\n“明天你跟着我们去下地，”姜青禾给蔓蔓换衣裳的时候说，夏初本来就是虫蚁出没的季节，真要不管让她们去抓啥虫子，被毒虫咬了都不晓得有没有药。<br />\n蔓蔓很识时务，她爬上床，摇头晃脑地说:“好吧，我去地里挖曲蛇。”<br />\n湾里人管蚯蚓叫曲蛇，姜青禾伸手拍了下她的屁股，“啥都挖，你管土的啊？”<br />\n“我不管土，我属虎的，嗷呜，”蔓蔓假装张牙舞爪的，然后一头栽进了被子里。<br />\n其实她不属虎，她属老鼠的，但不妨碍她觉得老虎很威风，默认自己就是属老虎的。<br />\n等蔓蔓睡了，姜青禾解了发髻梳头发，侧头跟徐祯说:““眼瞅着到农忙，这头那头活，我们没法看着孩子，老让四婆带着，老太太年纪也大了，哪有成天让她给娃烧饭的理。”<br />\n“你说叫周先生上午和下午教孩子认几个字，晌午接回来，他能愿意不？”<br />\n她转过身盘腿坐在炕沿，梳子还挂在她的头发上，徐祯拿下梳子，给她打结的地方梳顺。<br />\n边梳边说:“人家教书先生，估摸着不会愿意，娃又闹腾，啥之乎者也我们听着也烦，那么枯燥，娃咋能学得进去。”<br />\n徐祯不是很愿意，他对啥周先生不熟悉，而且陌生男性会让他很防备。尤其蔓蔓上厕所还不是很利索，她害怕旱厕，要人陪着，那么小的娃，出了点事他会疯的。<br />\n他将自己的顾虑说了，“再想想，要不你带着娃在家，我下地干活。”<br />\n姜青禾犹豫的也是这个点，她摇摇头，“趁现在天还算不上热，带在身边先，晚点再瞧瞧。”<br />\n让她完全不下地，将活扔给徐祯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，一个人压根干不完地里那么多的活，就算加上马骡子去拉地，那下种啥的一个人够吃力能做完。<br />\n姜青禾盯着床头柜上的蜡烛，抠着自己的手，叹一口气，“要是有所幼儿园就好了。”<br />\n那就不用整天瞎担心了，不用下地的时候担心娃乖不乖，有没有受伤，现在还得操心有没有捉啥毒虫玩，被咬了咋办。<br />\n生了个娃，就有操不完的心。<br />\n徐祯将梳子搁在一旁，他也盼望，不过接话时笑着说:“你办一所好了。”<br />\n天知道，他就是随口一说。<br />\n姜青禾猛地一拍大腿，对啊，山不来就她，她便去就山。<br />\n但只亢奋了一会儿，她爬上床，没有能看小孩的老师啊，她自己是绝对不行的，压根没有那份耐心。<br />\n在脑子盘算了一遍，宋大花排除，虎妮更不行，太虎了，想来想去，她居然觉得，也就徐祯最合适。<br />\n徐祯半梦半醒间，他听见姜青禾说:“要是真能办个幼儿园，你去当幼儿园老师吧。”<br />\n“？？”徐祯差点被吓醒，翻身揽过她，摸摸额头，也没发烧啊，轻轻拍拍她的背，“睡吧，别想那不可能的事了。”<br />\n姜青禾拍了他一下，拉起被子闭上眼，承认自己疯了，净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。<br />\n第二日一早，蔓蔓跟着爹娘下地，她又不干活。戴着小草帽，左边背着她的水壶，右边挂着黄色小包，包里鼓鼓囊囊的，塞了啥姜青禾也不知道，徐祯给装的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哼着乱七八糟的词，手里握着木质小铁锹，到了地里就坐在小马扎上，吭哧吭哧奋力刨土，时不时伸脚踩踩梆硬的土块。<br />\n挖到一条蚯蚓就哈哈笑，但她也不敢上手碰，只敢蹲在旁边瞧。挖的出了汗，她会自己从包包里掏出叠好的白布巾子擦脸，然后笨拙地在马扎上叠好。<br />\n拧开水壶的盖子喝一口水，倒一点在自己脏兮兮的手上，甩一甩，伸手从包里掏出个用麻纸裹好的东西。<br />\n坐在小马扎上打开，露出里头半块焦黄色的火烧，那是四婆昨天去镇上的时候，买了给她的。<br />\n皮在鏊子上烤的干，软黄米做的又带着点黏劲，蔓蔓一大口咬下去，枣泥就绽开在她的嘴里，甜得她嘴里还没咽下，又咬了一口。<br />\n觉得干就喝口水，她戴着草帽，坐在小马扎上，吃着跟大人手掌差不多大的火烧。这时的日头很好，田里有风，远处的山林里有鸟叫，时不时有虫鸣。<br />\n蔓蔓觉得下地真好玩，有吃有喝还有虫子玩。<br />\n如果不看她爹娘的话，确实在田里很惬意。<br />\n一到姜青禾夫妻俩身上，一个牵着马骡子在犁地，一个在砸土地，干的衣裳都湿透了，脸上红得跟熟透的樱桃一样，满脸挂着汗。<br />\n下地做活就没有轻松的。<br />\n偶尔姜青禾歇了去喝口水，蔓蔓还给她递火烧，塞在她嘴边，太干巴了点，吃一口得喝一半的水。<br />\n下地实在累了，姜青禾还走了不少路去折了几根柳条子，教蔓蔓和徐祯吹柳笛，这里管吹柳笛叫吹咪咪，姜青禾说不出口。<br />\n她慢慢且控制力度的拧松柳条，将皮和芯分开。得到一段完整的柳皮，没有破损，切下来短短的一小截。<br />\n然后放在嘴边吹，吹出了长而尖锐的哨声，蔓蔓觉得好玩极了，她喊:“我也要玩。”<br />\n拿到手憋了一大口气，吹出了很长的哨音，很吵很闹，却也叫这寂静的田里添了几分热闹。她高兴地沿着田道边，一声短一声长吹个没完。<br />\n之后两人去犁地，蔓蔓一会儿吹柳笛，一会儿找蚂蚁，半点不觉得枯燥。<br />\n白天忙完歇了活，姜青禾没敢将她放在家里，而是带着去湾里教大家编花绳。<br />\n这会儿地方变成了在社学的不远处，桌子和木墩子全都搬了出来，大伙也明显不再拘束，该说就说。<br />\n黑娃见了她娘俩，大声招呼，“大把式还带了小把式来嘞！”<br />\n蔓蔓知道把式，很多人都说她爹是把式，把式就是厉害的意思。她小脸激动的红扑扑，也很大声地回:“是嘞，我们全家都是把式。”<br />\n这让坐在那的妇人汉子全都拍着桌大笑，有个婶子抹着笑出来的泪问她，“蔓蔓，你是啥把式？”<br />\n蔓蔓半点没犹豫，凑到她边上说:“我胡说最把式了，我娘老说我胡说八道很厉害。”<br />\n“哈哈哈哈，哎呦，不成了，俺肚子抽得疼，要笑叉气了，”旁边笑得最厉害的妇人，趴在木板上捂着肚子。<br />\n蔓蔓蹲下来伸手给她揉肚子，小脸沉重，“那姨姨你得去找李爷爷给你熬苦汤了，没事的，喝下就好了，大人不怕苦的。”<br />\n这下又叫人笑又叫人稀罕。<br />\n那妇人直把蔓蔓搂在怀里，想伸手掏点啥给她，谁料今天没带，拉着她说:“明天你还来，姨给你吃油糕。”<br />\n蔓蔓摇摇头，她娘教她不在外头要别人的吃食，她笑着跑到姜青禾面前，双手比划，说有姨姨要给她吃比她脸还大的油糕，她没要。<br />\n不得不说，小娃添油加醋的本事很厉害。<br />\n姜青禾半点不信，拉了个木墩子叫她坐边上，宋大花给底下大伙发绳子。<br />\n发了绳子就开始教编法，她没教编小花的，那太麻烦了，而是教了些更简单的方法，有手就会，编的花样子还好看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湾里妇人连掐帽辫、编柳筐那么繁琐的都会，这种几条绳子绕来绕去的压根难不住她们。<br />\n倒是姜青禾后头教的装蛋兜，叫她们觉得又新奇又不解。<br />\n“这装红鸡蛋的，到时候装在这个袋子里，再拿到市集去卖，”姜青禾踩在个木墩子上，说的时候加大了音量，“这个编的要稍微难点，编三个袋子能赚一个钱。”<br />\n这下叫大家卯足了劲去编，本来也不难的事情，还能边说嘴边手里动作不停。<br />\n姜青禾时不时下来教几句，蔓蔓她有样学样，故意背着手，到处转悠，她还要点评的。<br />\n“姨姨你编的绳子太大了，我娘不是那样说，要小小的，小娃戴的才好看。”<br />\n“这个兜兜好大，没有那么大的蛋蛋呀。” <br>\n\t\t\t', '\t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