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拒绝了拉拢，没有党派，现在朝廷里可还能听到你的名字？”裴厌辞道，“年初你还是风头无两的小将军，意气风发，安京盛传你的风采。一年还没过去，你除了在兵部点卯，每月拿点俸禄，还做甚了？谁还记得你？”<br/> 姜逸神色郁郁寡欢，哪个有志向的年轻人愿意这样蹉跎下去。<br/> “我现在连去地方统军府练兵的机会都没有。”<br/> “跟了我之后，你感觉很苦啊。”裴厌辞笑道。<br/> “我完全没有怪你的意思。”姜逸忙摆手道，“这也是我的选择。”<br/> 裴厌辞代表无党派的松散第三方，隐秘地夹在双方之间艰难生存，他们偶尔互帮互助，也是应该的。<br/> “没事，很快你就有活儿干了。”裴厌辞道。<br/> 兵权，他怎么可能不去争。<br/> ————<br/> 回去的路上，裴厌辞将那些证据都仔细看了一遍，胸口越看越闷。<br/> 全部证据都表明，扼鹭监与边关将领勾结，倒卖盐铁。<br/> 正在琢磨间，马车剧烈摇晃了下，接着外面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。<br/> “让开让开，八百里加急！闲杂人等都让开！”<br/> 裴厌辞撩开车帘，只看到一骑绝尘的残影和远去的哒哒马蹄声。<br/> 很快，他就知道是何事了。<br/> 才到傍晚，一则消息已经传开来。<br/> 西南起义军已经攻下十城，来势汹汹。<br/> 安京的百姓听到这个消息时，几乎个个都充满了不可置信。<br/> 他们不解，放着这盛世太平的好日子不过，偏要起义做甚。<br/> 当朝天子如此圣明包容，只有逆臣贼子才见不得大宇有如此仁德的皇帝。<br/> 再一打听起义军的口号：倒阉党，清君侧。<br/> 情有可原了。<br/> 圣德的皇帝，所犯下的一切过失，都是因为阉党蒙蔽圣听，四处为非作歹。<br/> 几乎才到晚间，裴厌辞又从毋离的金吾卫那里得到了消息，皇帝派了姜逸南下，带着调派南方六州统军府军士的鱼符和文书，前往镇压起义军。<br/> 情势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。<br/> 而第二天的大朝会，他们对棠溪追的清算，才刚刚开始。<br/> 第118章 入狱<br/> 一大清早, 裴厌辞随着马车的晃悠打着呵欠，这个新来的车夫赶车的技术不是很好，早上没吃饭, 他饿得头昏脑胀, 手脚发麻，心脏扑通直跳。<br/> 等会朝会还不晓得要到甚时候, 可得先垫垫肚子。<br/> 翻翻车里还有没有可以之前落下的小食点心, 还没找着, 街上传来一阵骚乱声。<br/> 拂晓刚过, 四周灰蒙蒙的, 早摊才刚升炉子, 街上行人稀稀落落的。<br/> 马车被迫停在街边, 裴厌辞撩开车帘子, 一句话就从耳边飘过。<br/> “扼鹭监那阉人总算被抓了, 实在是大快人心！”<br/> 棠溪追？！<br/> 怎么会？<br/> 这人不是自信此次郑党一事不会牵连到他吗？<br/> 裴厌辞钻出了马车，站在车辕之上, 目光穿过成群的士兵, 遥遥望去。<br/> 彭楚琅牵着马走在前头，两侧和身后全是刀光剑影, 透着彻骨的寒凉。<br/> 在重重包围中, 一辆粗糙简陋的囚车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。<br/> 棠溪追坐在囚车里, 像一只蛊惑人心的狐妖，又像被道士封囚的艳鬼，一出现, 整条灰蒙黯淡的街道瞬间出现了一抹动人心魂的光彩。<br/> 他身上穿着白纱晨袍，看起来有些单薄，在深秋的冷风中来回飘荡。枯致的脸上没有勾勒着从前妖冶的纹样, 也没有戴面具，好在还算平静，他正五指张开，将蓬乱的头发慢慢地捋顺，束在脑后，可惜没有发冠，手一松，又四散开披在肩头。<br/> 显然他还来不及梳洗，这些北衙禁军就冲进府里，将他抓了。<br/> 棠溪追显得心情不错，很有耐心地又将头发收拢起来，慵懒而惬意，仿佛不是在囚车里，而是即将奔赴一场盛大的典礼。<br/> “大魔头，赶紧去死吧。”<br/> 百姓们也仿佛在奔赴一场庆典，欢呼雀跃着，稀零的人群叫出了十倍人的效果来。<br/> “长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，不知道吸食了多少人血，一股腥臭味，现在老天都看不过眼，终于要把这祸害收了。”<br/> “赶紧砍头，把扼鹭监那些阉人全杀了，别再祸害我们了。”<br/> “阉人没一个好东西，最好全都死绝。”<br/> 一人一句酣畅淋漓的痛骂叫好组成了嗡嗡不绝的声流，从大街往小巷四散蔓延开来。<br/> “将这狗阉人五马分尸！”<br/> “分尸都便宜他了，最好碎尸万段，凌迟处死，尸骨丢到城郊去喂野狗。”<br/> 有人朝囚车的方向吐了口唾沫，黏在了车轮上。<br/> 大而狭长的眸子幽幽抬起，看向骂人的那几个百姓，眼里没有一点光彩和情绪。<br/> 空洞，空洞到令人恐怖。<br/> 眼睛像是在看一方方泛青的枯碑，眼睛也像两洞冰凉死寂的黑窟。<br/> 那几个百姓明显被吓到了，灰溜溜地钻到小摊后面。<br/> 就这么不期然的，看见了不愿面对的身影。<br/> 棠溪追脸色僵住了。<br/> 刹那间，他的眼里有了波澜，迸发出熠熠发光的神采，又焦慌地眨着眼睛，垂下头，挪了挪身子，背对着人，手指无措地抓了抓头发，将其挡在自己脸侧。<br/> 裴厌辞目光追随着囚车越来越近，直直看着他，神色平静，衣袖下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蜷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