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厌辞好似这才看到他身上的衣裳，早已不是管事穿着，“原来已经是齐总管了，恭喜，竟是接替了我的位子。希望府里留下的人总管能用得顺手，总有几个不上道的，得总管多费心教训。”<br/> 这话听在齐允升耳朵里，怎么都像是他这个前辈在教自己这个晚辈做事，又像是自己捡了他不要的东西。<br/> 一口气堵在心口，呼不出来，又咽不下去。<br/> “不知齐总管亲自过来，是有何事？”裴厌辞走下台阶，瞄了一眼路边槐树下的马车，并未察觉到别的人，这才带着人到一旁。<br/> “后日郑府家宴，你莫再和上个月一样忘了。”齐允升道。<br/> “我不知道那晚有没有空。”裴厌辞推道，懒得争辩那些没意义的东西。<br/> 世上总有很多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，明明是他们故意为之，舌头一搅，反而变成了别人的过失。<br/> 王博士如此，齐允升也如此。<br/> “这是通知，不是商量。”齐允升尖细的嗓音莫名让人烦躁。<br/> “行吧。”裴厌辞应付了一声，正要往毋离的马车而去，却见他又堵住了去路。<br/> “你今日说要让大寺卿的儿子退学？”<br/> 早上发生的事情，傍晚背后的靠山就来问责了。<br/> 安京城权贵太多也不是甚好事。<br/> “你知不知道，你在做甚事？”齐允升冷笑。<br/> 这人是在自己找死。<br/> “殿下是有何指教给我吗？”<br/> “你忘了你是郑家人了吗？”<br/> “郑家难道还动不得一个小小大寺卿？齐总管小心说话。”<br/> “你，你站住，我的话还没说完。”齐允升就要追上去，裴厌辞几个错位，就避开了他。<br/> 远处，毋离将马车赶近，接上了裴厌辞，笑道：“齐管事别客气，慢走不送。”<br/> 说着一甩鞭子，只给齐允升留下一车轱辘尘土。<br/> 齐允升气急败坏地回到太子府的马车附近，幽怨地叫了一声，“殿下。”<br/> 金香色密绸帘子后，顾九倾一身琥珀色兰草金纱罗长衫，腰背挺直如一竿坚韧不屈的修竹，袖子里伸出的手指盈滑圆润，纤尘不染。<br/> 他绝无窥探那人之意，只是，透过窗帘子拂动的空隙，他的眼睛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马车外那道单薄清癯的身影。<br/> 长身细腰包裹在浓翠的长袍之下，身姿犹如棱角分明而陡峭的孤山，眼中的笑意似两汪凛冽的清泉，淡化了锐意，但锋芒难掩。<br/> 一月未见，仿佛隔世一般。<br/> 那才是真正的他么？<br/> “这裴厌辞吃了雄心豹子胆了，竟丝毫不将殿下放在眼里，他心里还有没有主仆尊卑了。”齐允升滔滔不绝地告状着。<br/> “从前，他何时当自己是个仆。”<br/> 若是仆，就会乖乖接受自己的命运，对自己的怜悯施舍感激涕零。<br/> 他不是。<br/> 那是他曾经束不住的光。<br/> 顾九倾眼里涌起一丝晦涩难辨的暗涌。<br/> 想弃他而去？<br/> 这可没有经过他的允许。<br/> 第84章 舅甥<br/> 第二日, 方清都怒气冲冲地走进格物堂，直接将一卷书砸在裴厌辞的桌上。<br/> “看看你都干了甚好事！”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，向来古板严肃的脸上显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狰狞, “你要把我们国子监都害惨了！”<br/> “方司业说的是昨日简择谦和徐度吵架到要动手的事情？”<br/> “难道你还做了别的事？”方清都瞪大了眼睛。<br/> “那没有了。”没机会。<br/> “你要让简择谦退学？”方清都沉声道, “谁让你这样做的？”<br/> “他破坏了监规，应退学。”<br/> “既然你让简择谦退学, 徐度呢？他就不用退了？”<br/> “他可以接受退学, 也可以选择受罚。”<br/> “你到底怎么想的, 啊？留着一个不学无术、成日打架的人, 却要将一个安分守己的逼退学？”方清都不敢相信。<br/> “简择谦纠集他父亲同僚党羽的儿子在这里大肆打压异己, 笼络有才德的监生为己效力, 已有结党营私之嫌, 方司业却觉得他安分守己？方司业难道是因为徐度总要挟撤你的职, 所以你心怀不满, 想趁机将他弄走？”<br/> “就算他们都有错，那你这裁决有失公允。”<br/> “并无不公之处, 简择谦是先挑事的那个, 他自然得退学。”裴厌辞气定神闲得看他从暴跳如雷到一脸沉郁。<br/> “不可能，徐度那个性子……”<br/> “方司业, 你这是夹带个人偏见看待学生吗？”<br/> 被反问完这句话, 方清都愣了一下。<br/> “事实我已查明, 就是如此。”裴厌辞将被摔在桌上的那卷书拾起，抚平褶皱，重新交给他。<br/> “齐大人呢,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，他人呢？”方清都叫道。<br/> “齐大人还没来。”一位博士小声回道。<br/> “裴厌辞，这事你得负责。”方清都闭了闭眼, 带着一身怨怒离开。<br/> 裴厌辞目送他离开，扭头看了眼神色各异的博士们，笑了笑。<br/> “裴司业，”这时候，三省监的监丞气喘吁吁地跑过来，趴在门框边道，“司业，徐度说来受罚。”<br/> 博士们面面相觑，昨日在场的博士说了缘由，他们不由诧异，“徐度那性子，是个肯低头的主儿？”<br/> “那你按照监规，该怎么罚就怎么罚。”裴厌辞道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