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扼鹭监耳目多,郑家的难道就少了?”<br/> 裴厌辞见他面上霜寒之色更重,揣着明白装糊涂,“郑家怎么了?”<br/> 顾九倾想起朝会后郑家对他的冷嘲热讽,不提也罢,只道:“郑家不知为何,晓得本宫暗中与王家接洽一事了。”<br/> 扼鹭监只是说王家在自家府上对他这个太子有不敬之语,并未曾提及裴厌辞找上门一事,郑家又是如何知晓的呢?<br/> “你说,会不会是扼鹭监私底下与郑家透露了这事?”顾九倾思虑道,“他们一直想离间本宫与郑家。”<br/> “有可能,”反正扼鹭监恶名在外,啥罪名都在他们身上准没错,“郑相老谋深算,区区小计肯定不会中招的,殿下别担心。”<br/> “中计是不会,但是,”顾九倾似乎有难言之隐,犹豫了下,道,“郑家一向想牵制本宫,容不得本宫背着他们搞那些小动作,何况这次本宫让你私下去见的还是他们的政敌。”<br/> 与王家相会本可以让东宫属官前去游说,但他不放心那些人。当初就是怕郑家若是晓得了,王家这边还没商议好合作,岂不就是两头不讨好,他想着用一个温和的方式将两家都上自己这条船,最后却弄得如此狼狈的境地。<br/> 都怪十恶不赦的扼鹭监。<br/> “更要紧的是,郑相今日在朝会上提出,父皇也下令了,让本宫下次大朝会前就将新税之策呈递上去。”这才是顾九倾今日最焦虑之事,“当初是郑相学生和门客拟定的新税之策,还在郑相手里,本宫当时只略略过目一遍。”<br/> “郑家既然已经选择了殿下,必不可能见死不救。”裴厌辞道。<br/> “是啊,不会见死不救,只是能逼本宫低头,好好认清自己。”顾九倾讥诮道。<br/> 之前他就是想摆脱郑家的控制,引入一狼来,狼虎相斗下,他自然能坐收渔翁之利。只是如今的局面,唯有向郑家低头表示顺从,这才有解困之法。<br/> 他以为自己凭借税法举措能彻底扭转自己在百官和皇帝心里的印象,顺便借机拉拢一番王家——税法之策,牵涉利益不可谓不大,拟定新策权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得到的。<br/> “殿下不想受制于郑家,为何不自己召集有才学之辈去商拟一套新策?”裴厌辞微微笑道。<br/> “就靠东宫那些鼠辈?”<br/> “倘若殿下信得过小的,可以将这事交与小的来办,如何?”他道,“殿下不妨一试,若是新策成功拟出来了,殿下不用受郑家的恶气,倘若小的交不出来,到时候殿下再找郑家低头也不迟。于殿下而言,并没有亏。”<br/> 顾九倾望着裴厌辞的脸有些失神。<br/> 窗边的小池清水在阳光下荡漾,莹澈的光影斑斓在裴厌辞俊逸的脸庞上摇曳,明艳生光,仿若九天降临的神子。<br/> 顾九倾恍然间回想起第一次见裴厌辞时,正是桃花开的正盛的时候。<br/> 到了今日,满院的桃树,正绿意盎然。<br/> 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,之子于归,宜其室家。<br/> 桃之夭夭,其叶蓁蓁,之子于归,宜其家人。<br/> 宜其室家,宜其室家……<br/> 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打转,无端生出几分诡异离奇的痴妄来。<br/> “殿下?”裴厌辞疑惑地看着他,怎么好端端聊着聊着,这人就走神了。<br/> 他的话这么让人觉得无趣么。裴厌辞眸光微沉,带上了两分慑人的凌厉。<br/> 顾九倾一凛,这才回神,冷冽的目光带着几分飘忽,漫无目的地越过他,看向屋外的淙淙流水与绿苔怪石。<br/> “就如你说的那样吧,只是,”他顿了一下,“辛苦你了。”<br/> 他从未想过,一个有姿色有样貌,有才学有手段的人,能毫无保留地付出真心,为他各种奔走。<br/> “既如此,那小的便回去准备准备,这几日可能不能时时在府里。”裴厌辞提前跟他打好招呼。<br/> 说完,他不等对方允许,行礼告退。<br/> 顾九倾见他转身,下意识抬起手。<br/> 但只举到一半,智清醒过来。<br/> 他该以何名义,去拥抱他?<br/> 如果将人娶回家,那么,他们之间,无论发生甚,都变得名正言顺了。<br/> 能做的又岂止一个拥抱。<br/> 虽然他是个男人。<br/> 但是,他却能借此牢牢绑住了一个足智多谋的军师。<br/> 这一辈子,裴厌辞绝无背叛他的可能,只能跟在他身边,一心一意为他筹谋。<br/> 他何必再苦苦去找其他幕僚助力?<br/> 心里胀得发酸的感动与乱麻般的思绪被压下,顾九倾眼底再次凝起坚冰一片,看向裴厌辞远去的背影,目光中掠过一抹深沉。<br/> ————<br/> 裴厌辞回到自己屋里,打开箱笼,开始打包几套换洗衣裳。<br/> 毋离和无疏嘻嘻哈哈地拿着几盘点心走进来,见到这一幕,不由得一愣。<br/> “大哥,你被太子扫地出门了?”毋离瞪着绿豆大的眼珠子问。<br/> “……你就不能盼着点好的么?”裴厌辞当了总管后才有几套常服穿,那些小厮和管家的衣裳全扔给了无疏。<br/> “哥,我以后也会长这么高吗?”无疏兴奋地拿着衣裳放在自己身前比划。<br/> “那不一定。衣裳让你娘改小点。”<br/> “大哥,你这话伤人家小孩自尊心了啊。他都才刚开始长个儿,怎么就不能比你高了。”毋离一屁股坐在自己床边,嘴里的炸鱼片咯吱脆地响着,一看就是毋离从厨房里顺手牵羊的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