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\n <p> 枫黎往前一步，凑到陈焕耳畔。</p><p> 她压低声音：“公公可知，皇上是否有年节时分喜上加喜的念头？”</p><p>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畔的瞬间，陈焕抿住嘴唇。</p><p> 他端得是一副自若模样，手指却不自觉地捻住衣袖拢了拢。</p><p> 不等他做出反应，枫黎便拉开了距离，笑道：“陈公公别误会，我倒不是想妄自揣度圣意，只是这才入京不足一月，别说是人了，便是宫中的路还没记全乎呢，有些事实在不想太急。”</p><p> 陈焕淡淡应了一声：“郡主倒是直白。”</p><p> “自然，陈公公做事稳妥，要说宫中之人，我最信任的就是公公了。”</p><p> “……”</p><p> 不得不说，这种奉承话从郡主嘴里说出来就是好听。</p><p> 陈焕微不可察地翘了下唇角，又被他压下去。</p><p> “郡主的意思奴才晓得了。”他淡声说，“皇上体恤，郡主又是有功之臣，应是不会如此仓促。”</p><p> 其实皇上本身也在犹豫，是尽快敲定下来，还是多观察观察。</p><p> 让皇上打消赐婚的念头是不可能的，但若只是让皇上决定延后再议……</p><p> 于他来说，倒是不难。</p><p> -</p><p> 大年初一，群臣进宫朝贺。</p><p> 朝贺后，皇上在太和殿宴请群臣，恭贺新春佳节。</p><p> 因是元旦，宴席上的氛围比平日里松快许多，众人推杯换盏，十分尽兴。</p><p> 而皇上也没有早早离席，而是在场与大家一同共享盛宴。</p><p> 北地严寒，许多人到了冬日喜欢饮酒御寒。</p><p> 枫玖也是一样，颇为好酒，一边喝酒，一边跟相熟的官员相谈甚欢。</p><p> “说起来，云安今年年纪也不小了吧。”</p><p> 众人微醺之际，皇上开了口。</p><p> 此言一出，不少人立刻竖起了耳朵，等待下文。</p><p> 姜怀泽执杯微顿，拿余光扫了枫黎一眼。</p><p> 姜晟睿默默喝酒，并无言语。</p><p> 枫玖立刻应道：“是啊，黎儿过了年便已经二十有二了，实在是不小了，怪臣这个当父亲的，带兵打仗那么多年，倒是把自己女儿给耽误了。”</p><p> “云安身为女子，却为我大燕戍边多年，立下汗血功劳，朕自然是不能亏待了。”皇上看向枫黎，神色和善，“终身大事自然得以你自己的喜好为主，若有中意之人便与朕说，朕为你做主。”</p><p> 他并未提起几位皇子，直言让枫黎自己选择。</p><p> 众臣相互对视，都在猜测背后的意思。</p><p> 枫黎起身，双手举杯：“谢皇上，臣敬皇上。”</p><p> 说罢，扬头一饮而尽。</p><p> “云安豪爽，但也要注意身体，饮酒过量容易伤身。”</p><p> 皇上冲陈焕抬手示意。</p><p> 他吩咐道：“陈焕，为郡主看茶。”</p><p> “是。”</p><p> 陈焕应声，来到枫黎面前。</p><p> 起初做那怪异的梦，先是厌烦，而后抵不住梦中感情所惑，开始期待夜晚的到来。</p><p> 再后来，寻遍宫中未果，白日憔悴，睡梦却依然美满。</p><p> 如今，以奴才的身份伺候在郡主面前，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。</p><p> 只是不论如何，眼前的人都不是他能攀扯的。</p><p> 于是，他并未抬头，尽量不去看枫黎的脸——他说不好自己看到郡主对自己笑时到底是个什么感受，但入宫二十余年的直觉告诉他，这兴许不是好事。</p><p> 即便不与情爱有关，只是掺和到郡主王爷与皇上的平衡之中，都足够要他的命了。</p><p> 他执起茶壶，恭敬地唤了一声：“郡主。”</p><p> 枫黎抬手轻扶杯沿：“辛苦陈公公了。”</p><p> “是奴才该做的。”</p><p> 陈焕依然没抬头，反而欠身示意，头更低了。</p><p> 他想立刻退下，却听枫黎低声开了口。</p><p> “我一直在想，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陈公公？”</p><p> 枫黎能看出陈焕并非记恨她，便也不会是所谓的“得罪”。</p><p> 但她还是以此为由，笑着询问。</p><p> 陈焕一顿，心知自己“避着”郡主的姿态怕是被察觉了。</p><p> 也是，眼前是目光如炬的镇北将军，而不是个普通宫女，又怎会看不出呢？</p><p> 他面色如常地笑了笑：“郡主折煞奴才了，哪有主子得罪奴才的道理。”</p><p> 宴席总是无聊的，陈公公却颇为有趣。</p><p> 闲着也是闲着，枫黎低声追问：“那为什么总低头避着我？”</p><p> 她是真的好奇，陈焕到底为什么对她是这个态度？</p><p> 要知道，最初发现皇上最宠信的奴才对她隐隐排斥时，她有过不安。</p><p> 陈焕对答如流：“身为奴才，自是不能随意冒犯郡主。”</p><p> “陈公公真是巧舌如簧，要我说，心虚的人才会如此吧。”她板起脸，嗓音中带着些许压迫，“莫不是陈公公做过什么对不起本郡主的事？”</p><p> “……！”</p> ', ' ')('\n <p> 陈焕抑制不住地想起梦中的情景，还有他每每看到郡主的脸时心头冒出的熟悉感与亲切感，那种若有似无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——单方面的纠缠——让他心虚。</p><p> 岂止是“对不起郡主”，简直是大逆不道。</p><p> 就算只叫外人听见一句梦呓，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。</p><p> 他头脑空白了片刻，少有的，不似平日里那般反应迅速。</p><p> 见状，枫黎敛眉：“抬头。”</p><p> 看他的样子，难不成是在皇上面前说她的不是了？</p><p> 还是……那天她在太后宫外的情形，被他转述给了皇上？</p><p> 陈焕眉眼动了动。</p><p> 抬头时已经恢复如常。</p><p> 他们近在咫尺，明亮的火光中，可以无比清晰地看清对方的脸。</p><p> 自初见已经将近一个月了，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她。</p><p> 他看到郡主坐在位置上，面色微敛，腰背挺直，一丝不乱的黑发搭在背脊上，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震慑感，好像就算是大敌当前，她依然如此泰然，临危不乱。</p><p> 这样的气质万中无一，就是当朝权贵公子中，又能有几人相匹敌呢？</p><p> 而他，弯着腰佝偻着身子，纵使有权力也不过是狐假虎威，说到底只是个低贱的阉人。</p><p> 他没有哪一刻，比此时更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差距。</p><p> 他应该守好一个奴才的本分，可发觉郡主眼中的认真与严肃、发觉她正像看着个做了错事的犯人一样盯着他……一股闷气涌了上来，气得他真想狠狠地骂街一通。</p><p> “郡主怎的跟看犯人一般？”他忍住了气性，但没忍住一贯的阴阳怪气，“这是嫌奴才没有在皇上问起郡主之事时，劝皇上尽早赐婚？”</p><p> 说到这儿，他有些气自己。</p><p> 不应该表态的，但到头来，还是在皇上问起时，端着一副为皇上着想的模样替郡主说了话。</p><p> 皇上主动问起的，他只是答话，自然不可能叫人发现什么端倪，只是……</p><p> 他觉得不是好兆头。</p><p> 他得管住自己的心思和动作才是。</p><p> 枫黎微微一怔。</p><p> 难道今日皇上说以她的喜好为主，还有陈焕的功劳？</p><p> 陈焕真在背后替她说话了？</p><p> 思绪回转，她大大方方开口：“倒是我错怪陈公公了，还请陈公公勿怪。”</p><p> 不等陈焕答话，又清脆地笑了出声，语调愉悦。</p><p> “我哪能想到，整天与我阴阳怪气的陈公公真会帮我呢。”</p><p> 那倒成了他的不是了？</p><p> 这话他怎么就那么不爱听呢，有种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感觉，还有点儿……</p><p> 说不出的堵得慌和委屈。</p><p> 陈焕咬了咬牙，想恭恭敬敬地回敬过去。</p><p> 嘴都张开了，再一次被枫黎抢了先。</p><p> “陈公公的好……”枫黎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，拉拢道，“我自会记在心里。”</p><p> “……”</p><p> 陈焕手指微蜷，热气蹭蹭蹭止不住地往脸上窜。</p><p> 她带着笑意的目光太认真了，让他有种被人在乎的错觉。</p><p> 他知道郡主不会喜欢他，也知道这大抵只是拉拢、只是她坐镇北地数年之中惯用的姿态，可还是忍不住感到期待，像是微风拂过水面，泛起淡淡的涟漪。</p>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