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“最后一场考试应该赶不上了。给你们半下午时间做准备，晚自习来这儿补考，我让年级组长看着你们。”<br />\n江荻有些意外的抬头，怀疑自己听错了。<br />\n老田连忙用胳膊肘捅他：“赶紧！还不快谢谢主任？”<br />\n“谢…”江荻抿抿唇，“谢谢主任。”<br />\n梁主任没理他，冲陆是闻招手：“你跟我出来。”<br />\n两人站在走廊上，雨将脚下的水泥地板打湿，在潮闷的午后泛着盈润光泽。<br />\n梁主任背着手，沉默了会儿终于开口：<br />\n“最后几个月我考虑把你转去一班。这件事之前就跟你们田老师商量过了，他虽然舍不得但还是赞成。”<br />\n他顿了顿，“虽然咱学校没有划分重点班，但一班的学习氛围和教学进度都更适合你。我知道你跟小江关系好，和班上的同学也都有感情，可高考毕竟不是儿戏……刚才我已经和你母亲联系过，她也非常赞同。”<br />\n“我不会转班。”陆是闻语气不重，却不带丝毫商量余地，“五班挺好，不会影响我成绩。”<br />\n这梁主任当然知道，要是会影响早影响了，他只是怕再出什么意外。<br />\n陆是闻是四中最大的希望，也是最有可能考上顶尖大学的。虽然这么想很自私，但他实在担心陆是闻再跟江荻待在一起，难免又生出什么事端。<br />\n从见到陆是闻第一眼起他就知道，这孩子从不属于桐城的土地，他属于天空。<br />\n而身为人师，自己有义务将其托举到更高的地方，哪怕会被现在的他不理解。<br />\n念及此处，梁主任咬牙狠狠心：“事情已经决定了。转班手续我全部签过字，下周一你就到新班级去。”<br />\n哐当。<br />\n教导处的门被推开，门板撞到墙“吱呀”反弹。<br />\n梁主任应声看去，陆是闻也跟着回头，只见江荻从里面走出，隔着点距离站定。<br />\n“补考我会超过二模。”江荻说，“高考也会加油。”<br />\n“志愿定了，第一个是农大，第二是农学院，专业是动物医学。”<br />\n梁主任此前不少跟江荻打交道，请他来教导处更是家常便饭。<br />\n每次站在这里，两人最多的对话就是“为什么又迟到？”、“为什么又翘课？”、“为什么又打架闹事？”、“为什么就不能稍微消停点？”。<br />\n仔细想想，自己好像还从没问过江荻，你对未来又是怎么打算的？也曾展望过吗？<br />\n江荻：“毕业后我想开一家宠物医院，再加入动物保护协会。平时有空就去做做义工，带流浪动物来我这里看病不收钱。”<br />\n“高考前不会再打架了，也不会迟到、睡觉、玩手机，再有一次我自己申请退学。”<br />\n“五班很好，田老师很好，是我不懂事总连累他挨骂。”<br />\n“之前背的处分不用消，这次的也可以记上，我会认真反省，写检查或者体罚都可以。”<br />\n最后，他抬起眼，一字一句道：“别让陆是闻转班，我们会一起考去北京的。”<br />\n江荻一口气说了很多话，这之后四下陷入了一片安静，雨声又变得大起来。<br />\n不知过了多久，梁主任才从震惊中慢慢回过神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，将目光移向老田。<br />\n老田低头擦眼角，记忆里眼前寡言的少年总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，似乎什么都不会被他放在心上。<br />\n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，却记得在每一年教师节准时给自己发短信，记得往黑板擦上喷一点水，防止他吸入太多粉尘。<br />\n“我信。”老田清清嗓子，有些温吞地笑笑，“还有时间，五班一起努力。”<br />\n他说着，冲梁主任拱手，“再给我们个机会，我也舍不得放是闻走。”<br />\n雨势好像小了，云层间露出一丁点湛蓝的天空。<br />\n不知是哪棵树上的知了昏了头，不合时宜的唧唧叫了几声。<br />\n“以前没发现，你小子还挺能说。”<br />\n末了，梁主任跺跺脚甩去鞋上沾的水，背手转过身，“但光说没用，晚上的补考看你表现了。”<br />\n……<br />\n第95章 并肩<br />\n晚自习, 江荻和陆是闻来到教导处。<br />\n站在门口时，江荻让陆是闻先进，自己去趟厕所。<br />\n雨下透了, 春末夏初的夜尚存着几分凉意。江荻把水管开到最大，捧着一遍遍往脸上泼。<br />\n——黄昏时候他又给胡小蝶打了电话, 吕科情况不好，下午在icu突然发生休克, 好在抢救得及时, 但目前依旧没有丝毫苏醒迹象。<br />\n胡小蝶说吕科外婆年纪大, 让姨妈先带她回去了, 晚上自己留在医院。<br />\n江荻使劲搓着脸，水流溅在洗手池里荡开一丝丝红, 又迅速被冲淡。<br />\n他捏着鼻子擤，口腔里都是腥的。一只手迅速将水龙头拧上, 江荻想扭头，后脖颈被人按住向下压。<br />\n“别擤, 头低好。”<br />\n陆是闻腾出另只手帮他捏住鼻翼, 直到将血止住才从兜里翻出纸，塞进江荻鼻子里。<br />\n“可能上火。”江荻吐出口血沫，见陆是闻手上也沾了血, 拉他去冲。<br />\n陆是闻抬手避开没说话, 江荻借着厕所不太明亮的光看他, 就见陆是闻抿着嘴唇，眉心蹙得有些深。<br />\n“没事我…”江荻轻吸了下鼻子撇开脸, “我就是毛细血管细，不疼不痒的。”<br />\n“胃还疼么。”陆是闻问，“有没有恶心想吐。”<br />\n“不疼。”江荻皱皱眉, “没有，真没事。”<br />\n陆是闻又默默看了他一会儿，直到年级组长在厕所外喊他们快点，才终是闭眼深吸口气，转过身。<br />\n喉结滚动，压下胸口积攒的梗塞。他当然知道江荻为什么会流鼻血。<br />\n突如其来的意外、来自本能恐惧死亡的躯体反应、为了留住自己，急于脱出口的保证……每一项都如同江荻心里的巨石，压得他喘不过气。<br />\n陆是闻从未像现在这般无措过，但他也明白，有些事终将要江荻自己去面对。<br />\n年级组长将卷子发到两人手上，在旁边的沙发坐下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他也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，心里觉得梁主任未免太不人道。换成他自己，估计也很难在这个时候静下心好好考试。<br />\n可是高考在即，时间总是公平且残酷的，从不会为谁停下。<br />\n年级组长看了眼表：“现在开始答题。”<br />\n江荻吐了口气，被堵着的鼻子发痒，总忍不住想用手揉。<br />\n他把止血的纸团拔出来扔进垃圾篓，拿起笔在卷子上填好姓名、班级、学号。<br />\n余光撇见陆是闻就坐在不远处，若不是因为这场意外，两人八成这辈子都不会同时出现在一个考场里。<br />\n江荻将目光落回卷子上，第一场考数学，密密麻麻的方程、几何、不等式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反着刺眼的光。<br />\n他心跳加速，扑通扑通恨不得跳出嗓子眼。<br />\n掌心冒出粘腻的汗，笔握在手里总打滑。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被硌得生疼，卷子上也浸了手汗，边沿皱起。<br />\n江荻咽了口唾沫，开始阅读第一道选择题。<br />\n他觉得很眼熟，发誓自己之前绝对做过类似的。但此时此刻，大脑就像程序错乱了一样，乱七八糟的信息不可自控的一个劲往外冒。<br />\n医生的话语、锋利的水果刀、飞溅的血、吕科浑身插满的管子、生命体征仪冰冷的滴滴声……<br />\n他现在怎么样了，还能再醒过来么。<br />\n江荻胃又开始翻腾，鼻子里残存的血痂味道令他作呕。<br />\n他甩甩头深呼吸，尝试去看后面的。<br />\n陆是闻告诉他，遇到不会做的题不要纠结，先把会做的写完。<br />\n年级组长注意到江荻脸色不好，走到跟前看他的试卷。<br />\n见江荻划掉a、c两个选项，年级组长暗自松口气，跟着也一起紧张起来。<br />\n在江荻的笔移向错误答案时，他几乎要开口提醒了。但忍了忍还是没出声，又到陆是闻那边看。<br />\n陆是闻已经答完了最后一道选择题，卷面一如既往的准确漂亮。<br />\n但此时年级组长却丝毫没像平时那样愉悦，反而越发担忧。<br />\n他听梁主任说江荻想考去北京，跟陆是闻一起。<br />\n但真的能做到吗？<br />\n其实桐城也有还不错的三本和大专，或许也不用把自己逼太紧，考个本地的学校也不错。起码对于江荻而言已经很了不起了。<br />\n江荻抬眼看了下墙上的表，已经过去二十分钟。<br />\n而他现在连选择题的一半还没做完。<br />\n说好的要超过二模，他下午还信誓旦旦跟梁主任保证过。<br />\n现在这个情况，怕是连期末考的分数都难以超过。<br />\n他开始后悔自己说了那些大话，他根本做不到，甚至怀疑之前的二模考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。<br />\n脑子里越来越乱，心也越来越慌，江荻鼻子开始发酸，他抬起袖子用力擦擦眼睛继续做题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陆是闻要转班了，他会失望吧。明明已经在很努力的教自己，到头来根本一点用也没有。<br />\n怎么就、怎么就他妈的一点不争气！<br />\n江荻将卷子翻了面直接去看大题，那些线条、公式像重了影，擅自移动起来绞成一团。<br />\n纸张被他揉皱，画辅助线的铅笔头“咔嚓”断了，留下一个难看的污点。<br />\n他很努力的想把题重新看一遍，一次、两次、根本读不通顺。<br />\n一滴滚烫的液体“啪嗒”砸在卷子上，接着第二滴、第三滴。<br />\n江荻粗鲁地抹开，卷子因此变得更脏。 <br>\n\t\t\t', '\t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