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第28章<br />\n鲍予花了最少的银钱,出尽风头，任谁也挑不出毛病。<br />\n宴散之际，她心情畅快，寻到后院的一间小房。<br />\n温氏向窗而坐,见她来了,搁下针黹,关起门背身在衣箧里鼓捣着什么。<br />\n鲍予问道：“我四兄呢？散宴我撵在他后头走的，明明见他进了后院，又不知闪哪去了。”<br />\n“你兄他这阵子又在替人做催债的活,怕你说他，故才躲着你呢。”<br />\n“食肆里安安分分的膳夫偏不做了，去搏架斗狠替人逼债,哪天折他一条胳膊腿儿的，他才长记性！”<br />\n温氏叹道：“我也说过多回了，不过是白费口舌，也就你的话他还听一听。”<br />\n“罢了,不说他这晦气的,阿母你方才瞧见没？我假母他们，见我被那些宾客夸，气的连肉羹都吃不下了,直瞪我呢。”鲍予回想起来,心内犹是爽适。<br />\n温氏把手捏捏她的鼻尖，“你哪,那样上好的面点,做的活灵活现，怕是费了你不少银钱罢？这钱你拿着。”<br />\n温氏自衣箧里掏出来的正是枚荷包，里头百来个钱,是她做针线活，私下一点点攒出来的，没教老爷与其他两房正、偏妻以各种名目索要了去。<br />\n鲍予推手不要，反从袖里掏出一串钱，“花了三十钱，冯家支了三百钱给我们买寿礼，<br />\n喏，这都是余出来的，我留给阿母，平日里别总是对着针黹，眼睛都熬坏了。”<br />\n“不好，你的彩礼大多都教老爷克扣下了，连嫁妆也不像样，你这样拿钱贴补我，女婿一家该嘀咕了。”温氏道。<br />\n“我是盛昌里的女娘，他们冯家谁敢多嘴舌？”<br />\n鲍予又拉住她的手，软了声口道，“冯二知道的，他也说这钱给您。”<br />\n温氏这心肠自是百般感化，仍将自己的荷包并女儿手中的钱串，一并往她怀里塞，<br />\n“你留着傍身，我这儿攒下点钱，不定哪日又叫他们叼走了。”<br />\n鲍予执意不肯收，温氏便在收拾给她带去的干果回礼时，悄悄的塞在她的包袱里了。<br />\n本固里，<br />\n一辆驴车停在土垄上，冯二在旁等候。<br />\n季胥送鲍予从草屋出来，两人脸畔俱有笑意。<br />\n“那些余出来的桑葚啊、芹菜哪、枣子的，就留着你家吃罢，这东西本也要送给我阿翁那大家子的，幸好没便宜了他们那些懒贼。”<br />\n鲍予搂着她道，“快别谢我了，我比你就大个四五岁，索性管我叫予姊罢！”<br />\n季胥接口道：“好啊，我正想这么着，可又怕隔着辈分，唐突了。”<br />\n鲍予笑盈盈上了驴车，回至院中，徐媪问他们寿礼送的可妥帖。<br />\n鲍予道：“我那阿翁很是喜欢，连那些来客都赞不绝口的。”<br />\n徐媪听着也舒心，以为小俩口照说的扯的鸡鸣布送去，她虽是心疼钱，但这是亲戚礼数，也短不了这项，自去忙晡食了。<br />\n鲍予想了想，随前去道：“我帮着阿母打下手罢。”<br />\n冯二便去后院浇菜了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刚从崔思家回来的冯富贞堵前来问：“叔母怎的从胥女家出来？”<br />\n她那时正和崔思在她家屋前玩斗草，远远瞅见了自家的驴车，就回来了。<br />\n“哦，胥女想盖间瓦房，手里头缺钱，偏偏才纳完赋税，家家户户都脱了层皮，咱们乡市的蒸饼生意比不得先前了，她想去盛昌里叫卖，因此托我问问内情。”鲍予道，手里在择一颗大菘菜。<br />\n不知怎的，冯富贞听的此话，心间暗暗淌着快意，她撇了嘴道：<br />\n“就她也想做盛昌里的买卖？咱们本固里先前有人想进里头卖瓜菜，都被伙着赶出来了，还有挨了打的。”<br />\n鲍予道：“正因这么着，她才先问了我盛昌里的人户、各项小买卖都是哪些人在做……”<br />\n“叔母都告诉她了？”冯富贞紧紧追问。<br />\n“知道的都告诉她了，”<br />\n不过鲍予可没抖落出来寿桃省钱的事，她只道，“告诉她于我也没啥坏处。”<br />\n冯富贞便冷下脸来，“知道了她在那也绝对吃不开，她这样的灶下厨，还想盖得起瓦房？合该住一辈子茅屋草舍！”<br />\n说罢拧身走了。<br />\n话说季胥，已然决定明早去盛昌里叫卖肉馅儿蒸饼，但乡市的生意可怎么办？<br />\n虽说冷清不少，但蚊子腿肉也是肉，两边俱要赶早叫卖，错过朝食的点，大家也就不会去买这类面食了，紧着这头，便撂开了那头。<br />\n家里季凤虽说也谙世事，但到底才八岁，那么丁点儿的身板，季胥断不敢由她去卖，担心被贼人略卖了去。<br />\n可巧庄氏来给她们送新衣，妹妹们听见声响，噌的一下从屋后弹出来，手里还有刚拔完草的泥巴。<br />\n庄氏笑道：“快去洗干净手，来试试这衣裳，看合不合穿，不合适的话我带回去再改改。”<br />\n“哎！”<br />\n两个妹妹高亮应着，跑进灶屋舀水去了。<br />\n那可是新衣啊！本固里多数人家一身衣裳要穿两三年，直到烂得露腚，才会做新，<br />\n也就阿姊心疼她们，舍得不年不节的，这时下就给她们做，季凤美滋滋想着。<br />\n庄氏手里除了衣裳，还捧着别的，她先拎出来一个方方正正，细绳束了口的袋子，<br />\n“我用那碎布头，缝了个钱袋子出来，我想着，你卖蒸饼要收五铢钱，能用得上。”<br />\n庄氏很有巧思，想着她忙起来袖中不便放那沉甸甸的钱袋，束着的麻绳便足够长，能斜挎在肩膀，这跟后世的小包没什么区别了。<br />\n那碎布头缝合的针脚，仿佛成了形状不规则的花纹，挎起来还兼具美感，季胥很是喜欢，<br />\n“我正缺一个钱袋呢，庄婶儿，你手真巧，针脚缝的扎实又好看，怕是本固里找不出第二个人有你这样好的针线活了。”<br />\n庄氏被她夸的只会笑，埋脸翻弄着手里的衣裳，好半晌想起来道：<br />\n“这还用碎布头给小珠二凤两个各缝了一对臂褠。”<br />\n臂褠是套在臂上的，类似于后世的袖套，戴上自是能防脏、爱护衣物，庄氏连这也想到了。<br />\n季胥心头暖烘烘的，搂着庄氏的胳膊说谢。<br />\n这时两个妹妹也换好新衣褶裤，蹭着出来了，都低头打量摸挲着，稀罕得不行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庄氏拉过她们，弯了腰，各处掐了掐那大小长度，笑道：<br />\n“合适，明年也还穿得。”<br />\n这时平头百姓做孩子衣裳，都不会做的刚刚好，孩子蹿个儿快，情愿做宽松些，能多穿一两年，因此庄氏才会说合适，若是穿着正好，就是小了。<br />\n季胥也换了来，俱是合适。<br />\n季凤摸着衣角道：“这新布料就是有股子好闻的味道，是穿旧了的没有的。”<br />\n惹得众人一笑，庄氏还把那余出来的三尺布拿给季胥，说可以做擦身擦手的巾子。<br />\n“这可太合适了，正好能裁成三条。”季胥捧了来道。<br />\n家里三人，就只一条擦身的巾子，还烂成蛛网一般了，好在之前天气热，洗完澡不擦也能凑合，现下天气渐凉，她原打算做了新衣后，用妹妹的旧衣裳改一改的。<br />\n意外多了这三尺布，她厚了脸皮道：“就是要借婶儿家的剪子用一用，家里还没置办这些。”<br />\n陶氏道：“你既决定要做巾子，<br />\n过会子我便帮你裁了，拿针线锁了边，这样耐用。”<br />\n季胥谢了又谢。<br />\n原是想做三身新衣，不承想多出来这么多东西，想着自己思忖的事，季胥拉了庄氏道：<br />\n“婶儿可愿去乡市卖白玉蒸饼？”<br />\n庄氏惴着颗心，紧行着步赶回家中，才推院门便唤：<br />\n“母。”<br />\n在灶屋忙晡食的吕媪出了来，“衣裳送去了？”<br />\n庄氏点头，激动又紧张说起季胥提议的事来：“胥女问我可去乡市帮她卖白玉蒸饼，她那白玉蒸饼做来卖一钱一个，若是卖一个，能给咱们三成的利。<br />\n卖一个得三成，十个就是三钱，她说如今乡市里头，每日能卖得下三四十个蒸饼，今日她就卖了四十个。”<br />\n这可是天大的好事，吕媪自是欣喜，可又纳闷，“她自己不卖了？”<br />\n“卖的，不过如今乡市没有先前生意好，她打算明日进盛昌里卖肉馅儿的，能多赚些。”<br />\n吕媪深知那盛昌里的买卖可不好做，“那里头的小贩都抱成一团，尤其排外，怎的想去那里？可别被人合伙欺负了……”<br />\n“我也这样说，她是打定主意要去的，想多挣些钱盖房子。”庄氏道。<br />\n吕媪明白过来，“她家住的草屋还是早年季家的柴房，年头久着了，是该盖新的，不然来年春都得教雨水冲垮塌了。”<br />\n“既这样，你去把那竹编的篮子找出来洗干净，明儿你拿去卖蒸饼使。”吕媪道。<br />\n庄氏踯躅着没挪动，捏了捏袖子，“母，这事我还没在胥女那应承下来……”<br />\n在吕媪不解的注视中，她朴实道：“我没卖过，哪里会，怕是做不好。”<br />\n庄氏常年在家耕织，像家中长久一次去乡市，卖点瓜菜、鸡蛋、布匹的，都是她丈夫陈大、或是君舅陈老伯去的，庄氏没把握跟人打交道，不敢瞎应承，特来讨君姑的主意。<br />\n“你这笨的哟，嘴巴是做什么的？不会就多问问胥女，学学人家怎么叫卖的，<br />\n她能选你去帮忙，是敬你为人诚厚，她先开口都不怕你做不好？你倒发怯了。”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吕媪又道：“你只想着，若是卖得好，自己能挣的也多，<br />\n只一点，怕是胥女过两天见盛昌里不好做买卖，自己便回来乡市卖了，到时咱们也别恼丧，人让咱卖一天，是一天。”<br />\n庄氏听着，心里也打起几分底气，家里便由陈狗儿看着灶火，吕媪同着她，去至季胥家，郑重应承下去乡市卖白玉蒸饼的事。<br />\n次日天微明，庄氏便挎着竹篮，里头塞些保温的禾草，来季家二房外头的土垄上候立着，<br />\n心里谨记着君姑吩咐的，并不冒冒撞撞往季胥的灶屋去凑，万一撞破人家的手艺，反而不美。<br />\n“庄婶儿来啦，庄婶儿进来罢！”<br />\n季凤穿着昨日做的新衣，烧火时沾上点灶灰，这就在外拍打，爱惜极了。<br />\n见了外头土垄上的庄氏，笑眯眯道。<br />\n“还是二凤拿我这篮子去装吧，我就不进去了。”庄氏道。 <br>\n\t\t\t', '\t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