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\n\t被两人身上的气氛带动，素商也是一脸喜色，禀报道：“姑爷，娘子先洗漱，适才钱家大爷派人送了早食来，还是热的呢，奴婢去摆桌。”<br />\n两人并非第一日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，今日却显得极为拥挤。<br />\n洗个脸，两人的人碰到了一块儿。<br />\n连转个身，走个路，两人的肩膀都能碰在一起，偌大的屋子突然变窄了，能容五六人落座的圆桌，两人却手肘碰手肘，流出了一大片空间。<br />\n晏长陵盛了一碗粥，递到她面前，“慢慢吃，多吃点，你太瘦了。”<br />\n白明霁一愣，“我瘦吗？”<br />\n听她不认同，晏长陵又道：“我再看看。”身子微微后退了一些，目光落在她身上，正仔细打探，沈康来了。<br />\n有了前面几次教训，这回到了门外，先闭着眼睛，捏着喉咙，大“咳——”了一声。<br />\n这一声，隔壁院子约莫都能听见。<br />\n过了几息再放心地走进去，晏长陵却劈头问他，“你有病？”<br />\n沈康目光瞟了瞟，不吭声。<br />\n比起伺候皇帝，随时要掉脑袋，如今躲在晏长陵身后，已是佛祖保佑他了，揶揄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冒，当没听到禀报道：“主子，灵堂上闹起来了。”<br />\n昨日大公子遇害的消息已散了出去，今日宾客前来吊丧。<br />\n上回被金公子和钱家几位小公子羞辱过的王公子也来了，一大早灵堂才刚开门，他第一个进来，跪在钱家大公子棺木前，磕了三个响头。<br />\n几人就读的书院来钱家所办，钱家大公子时常过去督查，是书院学子们的师兄，也算是半个先生。<br />\n王公子受过他的点拨，今日前来诚心吊丧。<br />\n吊丧完毕，却没想到遇到了金公子，两人面面相对，王公子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，对他点了下头，正欲离去，却被金公子拦住，“王兄，我……”<br />\n一开口，却磕磕碰碰地半天说不出来，被钱家四公子瞧见，奚落道：“怎么，得罪了人家，还想和好啊，惺惺作态！”<br />\n这话也不知道怎么就捅了金公子的肺管子，一向胆小怕事的金公子突然暴走，“钱四，你闭嘴！”<br />\n钱家四公子昨日被人轮流欺辱了一圈，心头的气还没找到地方发泄出来，见他这样的小人物，也敢来吼自己了，当下便一把揪住金公子的衣襟，“你再吼一声试试。”<br />\n金公子一时冲动才吼出了那一声，气焰一瞬消了下来，连连道歉。<br />\n钱四却不依不饶了，“是我让你去羞辱他的？分明是你内心看不起他王文涛，觉得自己的文采不比他差，还要受他的教导，你在这里给我装什么……”<br />\n话没说完，金公子突然一拳落在了他脸上。<br />\n钱四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。<br />\n这还得了。<br />\n当下便如一头暴怒的公牛，对金公子拳打脚踢，“你敢打我……”<br />\n两人一打起来，王公子也没走成，站在一边劝解道：“大公子灵前，二位都冷静些吧。”<br />\n钱四哪里还听得进去。<br />\n小厮拉都拉不开。<br />\n这当头，白星南也来了，赶紧上前抱住钱四，劝解道：“四公子使不得啊，打断骨头连着筋，二人怎么说也是表亲……”<br />\n不说这话还好，钱四一听，当下“呸——”了金公子一口，“他姓金的算个什么东西，就他这怂样儿，配给老子当表亲？”<br />\n闻讯赶来的大夫人，正好听见这句话。<br />\n丧子之痛还未缓过来，看着院子里那位妾生的儿子却活蹦乱跳的，还在自己儿子的灵堂前口出狂言，当真是恨不得拿他去换了自己儿子的命，厉色道：“敢问四公子，姓金的怎么了？”<br />\n她也姓金，“又是怎么个不配法？”<br />\n听到这声音，钱四公子终于安静了下来，垂下头，恭敬地唤了一声，“母亲。”<br />\n“别叫我母亲，我不配。”大夫人看了没看他，目光瞟了一眼被他踹翻在地的金家表公子，面上并没有半点关心。<br />\n隔了好几代，大夫人的爷爷那辈，大抵与金公子的祖先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，并无感情，不过是瞧见一个金姓，方才收容了他。<br />\n这样的人也敢来搅和他儿子的灵堂。<br />\n大夫人没什么好脸色，“都给我滚出去。”<br />\n金公子被钱四狠狠踹了几脚，站起来有些吃力，白星南上前搀扶，“如何了？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……”<br />\n钱四闻言，嘴角又挂了一道讽刺，碍着大夫人在，不敢造次，先一步出了院子。<br />\n王公子见没事了，也走了出去。<br />\n白星南扶着金公子走在后，见他望着王公子的背影，目光带了些惋惜，劝说道：“金公子放心，王兄心胸一向宽广，在咱们书院，你见他同谁记过仇？何况金兄与王兄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，既有误会，解开便是……”<br />\n从前金公子对白星南这等学渣，断然是看不起的，今日却当成了救命稻草，回头问他：“王兄当真会原谅我吗？”<br />\n白星南点头一笑，“会的。”<br />\n金公子心念一动，知道错过了今日，往后再也难与王公子说开，心里或许还存了一点私心，有众人见证，自己是诚心道了歉，礼数上便也周到了。<br />\n跌跌撞撞地追上去，突然跪在他身后，唤了一声，“王兄，是我没想周到，让王兄蒙受了他人耻笑，今日我在此对王兄道歉，也阐明一事，与王兄的文学相比，我还差得甚远。”<br />\n王文涛脚步一顿。<br />\n他身边的小厮先回头，愣愣地看着金公子，气得拿手指他，“主子当年真是瞎了眼，才会同你这样的人结交。”<br />\n晏长陵和白明霁赶过来时，正巧看到了这一幕。<br />\n王文涛半晌才回过头，看向跪在自己跟前忏悔的金公子，面上到底有了一抹愠色。<br />\n“王兄……”<br />\n“金公子到底要王某说什么呢？”王公子平静地打断他，“是要王某原谅你，以好让你心理上好过一些？还是要王某承认，我确实不如你，若是这两样，那我今日可以成全你，往后你也不必放在心上。”<br />\n金公子忙道：“我没有这般想，我承认没有王兄的文采好……”<br />\n王文涛摇头，“金公子句句说没在羞辱王某，却又句句让王某颜面扫地。”不想与他有太多的牵扯，直言道：“当年你前来投靠，我愿意资助你，一是我王某顾念你我二人的亲情，二为不忍一个爱书之人，就此埋没，今日金公子已闯了自己的一番天地，大可展翅高飞，不用拘泥于往日的恩情，我助你，乃我自愿，并无所偿。”<br />\n金公子见他要转过身去，绝望地道：“王兄，非要如此吗？”<br />\n王文涛气笑了，“我如何了？”<br />\n“金公子是觉得，我应该大度容忍你的羞辱，容忍你的自满自傲，把你的成功当成比自己的成就还要高兴，将你高高捧在头上，即便你所写的东西，有我的影子，我也应该反省自己，是我多想了，同样都是血肉长成的脑袋，自然会有一样的想法，只不过是我先想出来了，而你却将其发挥得更好。你恨自己没有早王某一步成名，更觉得自个儿今日的成就，与王某当日的资助，并没有半点关系，是金子总会发光，你迟早会有一日出人头地。你口口声声说要感激我，内心却又极不愿意听到旁人拿王某当日的恩情来约束你。”<br />\n王文涛问他：“到了如此地步，金公子觉得，王某与你还能做回从前的兄弟？”<br />\n字字句句，都戳在了金公子的心坎上。<br />\n原来……<br />\n惊叹于自己被他看得如此穿。<br />\n王文涛看看着他惨白的脸色，与他道：“金公子说想与我重归于好，那么请金公子扪心自问，可有将王某当过兄弟？君子相交，以心为本。除此之外，你以为你是谁，我非得要结交你？还是说，你有什么样的魅力，能让我王某，下贱地跪在你面前，求着与你相交。”<br />\n一番话，鲜血淋漓。<br />\n“你放心，为避免你我相见尴尬，明日起，我不会再去见月书院。”王公子说完转身便走了。<br />\n金公子面如死灰。<br />\n许是没想到曾经待他如家人父亲般的人，有朝一日会同他说这样的狠话。<br />\n颜面扫地。<br />\n今日的事一旦传出来，就算将来再有成就，也走不远了。<br />\n偷鸡不成蚀把米。<br />\n倒是被那莫名得来的成就反噬了。<br />\n尝试着起身，又跌了下去，白星南上前去扶，金公子手一扬，将其拂开，自个儿起身，正好遇到钱大爷过来，便又再次跪在他跟前，磕头道：“学生愧对钱大人的栽培，今日自请退出书院。”<br />\n钱大爷愣了愣，但也没有多大的感触。<br />\n一个学生罢了，退了就退了。<br />\n眼下正是宾客上门吊丧之时，没功夫管他，倒是看了一眼对面的钱四，凉凉地道：“好好待在你院子里，不该来的地方，少来。”<br />\n钱四咬了咬牙。<br />\n因为他是妾生的，是以，连正房都不能踏入。<br />\n心头即便有怨，此时面对钱大爷时，也还是恭敬地领命，“是。”<br />\n刚走了两步，钱大爷想了起来，又叫住了他，“对了，书院也别去了，就你那么草包脑袋，读也读不出个花样来。”<br />\n一场闹剧，终于安静了。<br />\n钱大爷对晏长陵拱了一下手，打过招呼，便去接待前来吊丧的宾客。<br />\n白星南立在一边，众人走了这才跟着出去，还没来得及出去，晏长陵扯嗓子叫住了他，“小舅子，过来。”<br />\n白星南被他当着众人这么一叫，顿觉尴尬，四下里环顾了一圈，赶紧走过去，压低声音道：“阿姐，姐夫。”<br />\n晏长陵对他招手，待他走到跟前了，胳膊一抬又搭在了他肩膀上，“走吧，姐夫今儿请你喝酒。”<br />\n白星南连连摆手，“使不得，使不得，我还守孝呢，姐夫也别喝了，这钱家大公子刚走……”<br />\n晏长陵没理会他，拖着人往外走，“那就吃橘子。”<br />\n“为何是橘子？”<br />\n“你阿姐喜欢啊。”<br />\n……<br />\n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，很快走出了院子，看见前面金公子狼狈离去的背影，晏长陵突然顿步不动了，喟叹道：“恶人自有恶人报，我还想着哪天替你把那些欺负你的人收拾一顿呢，如今瞧来，老天有眼，这回倒是一网打尽了。”<br />\n白星南尴尬地笑了两声，“姐夫误会了，我没被欺负，真的……”<br />\n晏长陵一笑，继续带着他往前走，看到迎面进来的沈康后，才放开了他，却望着他笑了笑，道：“小舅子，你说，当初买金公子那篇文章的人，到底是谁呢，一箭三雕啊……”<br />\n第36章<br />\n金公子和王公子的反目成仇,无非就在金公子成名之后。<br />\n一时的成名看似是一道光亮，实际却是一道利刃，他为此付出了极高的代价,朋友和名声都没了。<br />\n且不论他先前心中对王公子是否有怨言，但昔日的好兄弟起码面子上相互尊敬，学业上相互监督，乃先生眼中的好学生,众学子羡慕膜拜，前途一片光明，如今两人却都离开了书院。<br />\n而钱四公子惹出了祸,也被钱家大爷逐出了书院。\n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