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方闻廷所在的是一所私立疗养院。<br />\n这里隐私保护的很好,方知漓想到这家疗养院和唐家有关,给唐靳舟打了电话。<br />\n唐靳舟答应帮她安排,话音落下,在那头微微一顿:“你都知道了?”<br />\n方知漓明白他问的是什么,却没有回答。<br />\n出来迎接她的,是一位气质清雅的女人,方知漓看到她胸前的工作牌,只觉得她的名字有点眼熟。<br />\n姚院长笑了笑:“你可能不记得我了,我和老秦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,你和小珩正在吵架。”<br />\n方知漓想了起来,她口中的老秦是孟老爷子的好友,似乎还是孟嘉珩的老师。<br />\n她也的确听他说过,秦老师的妻子是一家疗养院的院长。<br />\n姚院长走在她身侧,很快,方知漓的视线里,有志愿者慢腾腾地推着轮椅,坐着的男人骨瘦如柴,戴着一顶黑色的毛线帽,整个人苍老了许多,明媚的阳光拂照,他的双眼也不如曾经那样锐利满是凉薄的野心,呆滞而木讷,仿佛只剩一具空壳。<br />\n姚院长告诉她,当时虽然脱离了危险,但因为险些伤到心脏,整个人救过来,却相当于失了大半条命,再加上——<br />\n她话音一顿:“他后来受了不小的打击,人就变成这样了。”<br />\n方知漓问:“什么打击?”<br />\n姚院长抬手扶了下眼镜,“大概就是和公司有关,具体的,我也不是很清楚,你——”<br />\n“不清楚吗?”<br />\n方知漓没有回答她的话,脸色淡漠,冷冷地看着志愿者给方闻廷的腿上盖了条毯子,随后坐在他身边一起晒着太阳。<br />\n姚院长没有多打探,看着身边的女人,其实,方知漓的五官和方闻廷有几分相似,几乎是见到他们的人,都会猜测他们的关系。<br />\n“你要过去和他说话吗?”姚院长想了想,说:“他如今的状态,可能受不了刺激,如果你需要和他沟通——”<br />\n“不用。”<br />\n方知漓冷淡打断她的话,收回视线,疏离地向她道谢后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疗养院。<br />\n郝淑雪不知道她去疗养院的事,因为方闻廷,她这几天的状态不太好,方知漓陪了她很久,晚上却久违地做了梦。<br />\n梦里,她回到了刚和妈妈搬到另一个城市的那段日子。<br />\n她们没有多少的钱,郝淑雪以前用的都是方闻廷的钱,却在事发的前一段时间,方闻廷为了惩罚她们,已经停了卡。<br />\n方知漓平时有去兼职,存了点钱,可为了活下去还是很辛苦。<br />\n她只好出去打工,郝淑雪不想让她一个人辛苦,也出去找工作。<br />\n但她自毕业后就结婚,几十年没有踏入职场,只能找一些服务行业。<br />\n郝淑雪起码做了好几年的富家太太,在工作时被一些客人挑刺侮辱,她受不住。<br />\n很快,她的身体几乎殆尽,精神状态也不好。<br />\n方知漓将她接回了家,没有让她出去工作。<br />\n出租屋的隔音不好,隔壁总有凶狠的争吵声,郝淑雪似是应激般抱着身体躲,方知漓回来后找不到她,最终,发现她缩在衣柜里,嘴里喃喃着别打我,别打我。<br />\n没办法,方知漓只好带着她换了个房子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新房子漏水,还总是断电,郝淑雪尝试自己修水管,却把家里弄得一团乱。<br />\n方知漓刚下夜班,等收拾完处理好已经是凌晨两点。<br />\n郝淑雪在那个夜晚情绪崩溃,“你为什么还要管我?!”<br />\n“你就应该自己离开!你就应该骂我不配做你的妈妈!你就该让我去死!”<br />\n方知漓那天很疲倦,她木讷地看着自己冻出红疮的手,喃喃地说:“如果你没有生下我就好了。”<br />\n郝淑雪故意曲解她的意思:“是啊,我真是后悔生下你!如果不是怀了你,我也不一定会变成这样!如果再来一次,我一定,一定会打掉你。”<br />\n她们都知道互相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,郝淑雪想要激怒她,让她滚,让她别再管自己。<br />\n到最后,她痛苦地捂着脸流泪:“对不起....可是为什么,为什么会变成这样......”<br />\n方知漓也不明白,自己为什么会平静的像个外人。<br />\n她仿佛没有任何情绪的木偶,感受不到郝淑雪的痛苦,不觉得失望,不觉得怨恨,大脑,连带着整颗心似乎都是钝钝的,仿佛早已麻木。<br />\n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,可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。<br />\n后来开学,她没有住宿,依旧在校外和妈妈住在一起,依旧在课余时间去打工,依旧没有什么空余的时间能留给自己。<br />\n直到她和谭灵的关系渐好,女生轻声对她说:“漓漓,你休息一下吧。”<br />\n她们当时住的是一个老小区,房东见她们家一直没男人,再加上母女两人的相处状况,猜到了一些事,方知漓有天下班回来,就听见房东和别人在嚼舌根。<br />\n她置之不理,直至听见他们说:“如果我是女儿啊,早就不要这个妈了,这种没用的只会拖累,还不如直接跳楼自杀好嘞。”<br />\n方知漓看到了郝淑雪,她应该也听见了,脸色煞白,整个人似乎永远被囚禁在阴影中。<br />\n她的状态好不容易有好转,方知漓怕她又想不开,再一次带她换了房子。只是走之前,她找到那群嚼舌根的,每一个都没放过,用刻薄的话一个一个地嘲讽过去。<br />\n这一次,她特地没有找高楼,担心郝淑雪会做傻事,在家里也装了监控。<br />\n那段时间她神经绷得很紧,常常在夜里失眠。<br />\n于是,她总是一个人坐在客厅,安静地等黑夜过去——<br />\n唯有在深夜的这几个小时,她的大脑才可以什么都不用想,彻底放空。<br />\n那段日子,她不是没想到过方闻廷。<br />\n她那样下手,他应该活不了的。如果最终警方还是找到了她.....她也会坦然接受。<br />\n但一直没有。<br />\n她不知道是孟嘉珩做了什么,还是方闻廷根本没死。<br />\n但她已经无力去猜测,她不想和曾经的一切,和粤海湾,和方闻廷.....和他们所有人再有牵连了。<br />\n她明明已经竭力不去打听方闻廷的消息了,却还想到兜兜转转,他还是出现了。<br />\n方知漓从梦中惊醒,身上出了一层汗。<br />\n她进浴室洗澡,再出来,看到微信有一条未读消息,是孟嘉珩两个小时前发过来的。<br />\n孟嘉珩:【睡醒联系我。】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此时是凌晨三点。<br />\n手机冷白的光线折射在方知漓的脸上,她神色淡淡地问:【在哪。】<br />\n他回得也很快:【你家楼下。】<br />\n她随意披了件外套,离开家,昏沉的夜色里,她看到他靠着车,指间衔着猩红的光点,即使在如此暗的光线下,都能察觉男人略带疲惫的神色。<br />\n见她出来,他掸了掸烟灰,让她先上车:“有烟味,我吹会儿风。”<br />\n方知漓只是平静地收回视线,语气冷淡听不出情绪:“我不在乎。”<br />\n她上了车的后座,他却没听她的。掐了烟,就这么沉默地在车外待了一会儿,她也没有催他。<br />\n大概过了三分钟,他坐到了她的身侧,车内气氛跌入逼仄的冷寂。<br />\n方知漓正看着窗外的那盏路灯,听见他进来的动静,没有看他,而是冷淡地问:“怎么提早回来了?”<br />\n他原本是今天下午的航班,孟嘉珩的嗓音透着点疲倦的沙哑:“你没回我消息。”<br />\n“一条消息而已,有这么重要么。”她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,却还是扫到了他放在副驾驶的礼盒。<br />\n其实从刚才上车她就看到了,那个高跟鞋的牌子她也有所耳闻,很贵,是她从没想过要买的。<br />\n孟嘉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,幽黑的视线一瞬不瞬地望着她:“你去过疗养院了。”<br />\n方知漓联系唐靳舟的时候,就不意外他会知道,嗯了声。<br />\n孟嘉珩在接到唐靳舟的电话时,心里就涌上了一丝恐慌,他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右手的腕表,目光却始终没有挪开一分,开口时透着笃定:“你猜到了。”<br />\n猜到是他救了方闻廷,是他把方闻廷安排在疗养院。<br />\n方知漓沉默着,她在想的是,之前和唐千龄遇到,还有顾湘仪,她们欲言又止提起了方闻廷,她都拒绝了解。<br />\n但如今,还是知道了。<br />\n警察一直没找上门,她就早该猜到的。她想要往前走,想要将曾经的一切彻底丢掉,但——<br />\n她不想遇见的人还是遇到了。<br />\n她不想知道的事,最终还是摆在了面前。<br />\n她盼着死的人,居然还活了下来。<br />\n这显得她的坚持像个笑话。<br />\n方知漓终于看向了他,噙着浅淡的笑意,可那双清凌凌的眼里,分明透满了讥讽的凉薄:“你真的好善良。”<br />\n孟嘉珩的心在一瞬间重重往下坠去,他声音发沉:“他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,但只有救了他,你才可以没事。”<br />\n方知漓笑出了声,车内笼着僵滞的气氛,过了好一会儿,她笑意尽散,声音里尽是凉薄的冷意:“你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?”<br />\n“我有没有事,你有这个资格来管我吗?”<br />\n“方——”<br />\n“你凭什么救他!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让他去死吗!”她咄咄逼人的质问充斥在整个车内,他们两人,谁都无法躲避。<br />\n“你算什么啊?”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“你在装什么好人?你知不知道我甚至没有清理现场的痕迹,我恨不得多捅他几刀!我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!他凭什么活下来?他凭什么到这种时候还能有人伺候他!”<br />\n她声音抖得厉害,尖锐的恨意令她整个人都情绪失控,“我那时候都让你滚了!你居然还让人救他?你是不是贱!你凭什么——”<br />\n“难道你就要为了这么一个人渣毁了自己的人生?!”<br />\n他沉声打断她的话,显然也被她激起了怒意,用着同样接近暴怒的语气反问她:“如果他死了,你就要一辈子背上杀人犯的罪名!”<br />\n“你不想要我可以,你就没有为自己想过吗?!就算是好一点的情况,有没有想过出狱后该怎么办?你妈妈该怎么办?你就这样放弃自己了吗?!”<br />\n他应该是真的气疯了,颈间青筋暴起,冷沉的嗓音甚至微不可查地轻颤着,“你才十八岁,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自暴自弃,被他毁了吗?!”<br />\n方知漓看着他许久,忽地歪了下头,有湿润的泪珠从那双冷漠而偏执的眸中滑落,她似是戾气耗尽,就这么轻声反问他:“那又怎样?”<br />\n她把披在身上的外套脱了,第一次,对别人介绍自己身上留下的伤痕。<br />\n“这里是被烟烫的,你知道被烫是什么感觉吗?”她指着自己的手臂,孟嘉珩闭了闭眼,想让她别说,她却不管不顾的:“就好像是那一块的皮肤在熔化,我闻到灼烧的味道的时候,特别反胃,比起痛,更想吐。” <br>\n\t\t\t', '\t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