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0章
('他双拳死死攥紧，身上的寒泉水滴滴答答落下，很快就淌了满地。<br />\n钟情还是这般厌恶他。<br />\n所以对他的喜欢避之不及。<br />\n可是为什么？<br />\n他到底做错了什么？<br />\n*<br />\n钟情想，其实上个位面的陈悬圃失败了。<br />\n一个本没有心的妖怪，并不会因为装入了旁人的心脏，就一下子拥有神经、学会感情、懂得爱。<br />\n那张红心a曾经在沈列星胸膛和监管者胸膛中，奇迹般的由纸牌变成跳动的血肉。而现在却因为来到他的身体，于是血肉又变回纸牌。<br />\n钟情能感受到一层皮肤之下那个器官的存在，明明他与它的距离这样接近，却像是独立于两个宇宙，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。<br />\n于是所有情绪都像是阳光下的冰激凌，固然初时能冰得人牙疼，可最终还是会在炙热的温度之下悄然融化。<br />\n仅仅闭了一次关而已，离开诛翠的悲伤便已经无影无踪，想起来竟然像是上一世的事情。<br />\n或许在真正的上一世中，他将神秀插入郁真如胸膛之后，也是这样渐渐将他淡忘的吧。<br />\n钟情睁开眼睛。<br />\n修真无岁月，对修士而言，想要找借口避开某个不想见的人，实在太好找理由。<br />\n闭关、游历、出任务，每一项都可以动辄长达数十年，但……<br />\n钟情起身，走到窗边，朝山脚远远望去。<br />\n他的洞府选在人间一处寻常山林，从前常有渔樵经过，为了不惊扰他们，所以特意设下法阵，将洞府的入口隐下。<br />\n现在却有人发现了这个隐秘的入口，没有擅闯，却也立在一旁没有离开。<br />\n就这样从炎炎夏日等到凛凛寒冬，任由白雪盖了满身。<br />\n钟情原本想借口闭关悟道，实际上暗中跑出去到处玩。这下可好，郁真如这一堵门，他完全没机会偷跑。<br />\n没过几年他就后悔了，没有任何一个已经考上心仪学府的学子会想再次回到苦哈哈的高三，他就不该跟四季常青的竹子精比恒心。<br />\n但就算选择外出游历和接受宗门外派，也总能一转头看见“正好”路过的郁真如。<br />\n这种巧合让钟情想起少年班的时候。<br />\n似乎也总是这样，他选修什么课，郁真如也总是很巧的选什么；他报名什么秘境试炼，第二天郁真如必定也出现在名单上。<br />\n就算只是参加人间的旅行团出去散散心见见俗世红尘，也会在上了观光大巴后发现旁坐的游客正是郁真如。<br />\n那时候他只当这根阴魂不散的臭竹子是学人精，脸上每次都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，实际上心中正在阴阳他克隆羊多莉只活了三年。<br />\n没想到这根克隆竹子原来只是个恋爱脑。<br />\n还没等钟情纠结多久，时间一眨眼就到了一个他不得改变的大节点。<br />\n上古凶兽睚眦苏醒，学院中一半教授都抽调出去御敌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说起来是上古凶兽，其实所有人心知肚明此行并不危险，单是人族自己便可以彻底解决，只是人族向来更希望无伤过关。<br />\n故而教授们都带上了自己看重的学生，其中有钟情，自然也会有郁真如。<br />\n人族特殊部门派来接人的是一艘巨大的悬浮飞车。<br />\n车上穿着制服的人族伸出机械手臂，和石妖院长友好寒暄。钢铁和石头碰撞在一起，铮铮铁骨，当啷作响。<br />\n在他身后，数双电子眼瞳扫描过面前的群妖，不具任何神识的窥伺，但只要红光微闪，钟情便知道他们已经看穿了他的真身——知道他浑身的细胞究竟是通过怎样的裂变，才变成今天个模样。<br />\n所以人与妖、机械与血肉，无需分辨，泾渭分明。<br />\n眨眼间飞车便从深山老林穿梭到人族的城市。<br />\n自从泥土垒砌的砖石被金属取代之后，这里开始恒久不变。霓虹终年游荡在城市上空，无形的航线隐匿其中，无星无月无云，只有超倍音速飞车疾驰而过。<br />\n但它们快得几乎看不清，就像这硕大的黑夜其实空无一物。<br />\n钟情支肘撑在栏杆上，看着舷窗外的风景。<br />\n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速度并不比他们慢上多少，因为很早之前他们就将对速度的追求用在了自己的身体上，小而灵巧的改造义体将生命当做燃料的时候，或许他脚下这座庞然大物也不是对手。<br />\n身后传来脚步声。<br />\n钟情从透明舷窗上看见来人，没有说话，稍顿后视线继续落在飞车之下的世界里。<br />\n他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，来人却在他身边驻足之后，同样向下看去。<br />\n他轻声开口：“人族与我们越来越不一样了。”<br />\n“……”钟情终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，随后叹道，“是啊，我们曾被他们称作无情之物，因此拼了命也想要拥有他们的血肉之躯。而现在……”<br />\n他笑着摇摇头，“他们却割舍了这样珍贵的血肉之躯，用无情之物来做代替。”<br />\n这声笑淡淡的，并无怨恨、愤怒的情绪，甚至不带半分怅惋可惜，平静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。<br />\n郁真如听出这声笑语的言不由衷，很隐晦地安慰着：<br />\n“这是他们新选择的‘道’。无需勤学苦练就能拥有无上法力，无需付出任何代价就能不死不灭。或许……应该祝福他们的。”<br />\n“我一直在祝福他们，并且羡慕他们。”<br />\n钟情嘴角笑意未散，看了眼自己搭在横杆上的双手，突然转头看着郁真如，像是想起一件很有意思的往事。<br />\n“你知道吗郁真如，我曾经把这双手砍了下来。”<br />\n“我在想，既然我能砍下自己的双手，也能变幻出金属制成的机械手臂，那我变成他们的模样又有什么难的？但是后来试了无数次，我发现我错了。”<br />\n“我永远只能依靠法力操控那双机械手臂，而不是我的神经。所以我永远无法接受将金属连接在茎叶上的感觉，实在太怪异了，就好像……我正在死去。”<br />\n沉默半晌，郁真如开口：“你不需要做人。”<br />\n钟情摇头：“如果不做人，为什么要当妖精呢？我喜欢人，连天道也喜欢。有人在的地方就繁荣兴盛，没有人的存在，一切都会坍塌腐朽。地府沦陷那日，你听到动静了吗？”<br />\n“我听见了千山悲鸣、万水嚎泣的声音。”<br />\n“自从人族死后将意识上载网络，地府无人再投胎转世，不过短短几百年，黄泉幽冥皆成废墟。”<br />\n钟情轻笑，“那一日，我甚至在想，既然地府如此，仙界又能好得到哪里去？人族早已经放弃修道，故而天地灵气日渐涣散，恐怕仙界清都如今也杂草丛生、藤蔓遍地。”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已经快到目的地，飞车开始减速。<br />\n不等停稳就已经有人族跳下车去，机械手臂上的金属皮肤陡然撑开各式武器，炮弹源源不断朝着异兽轰去。<br />\n战斗没有那么难，但也没有那么简单。<br />\n前世睚眦突然自爆超出所有人意料，因此虽无人阵亡，但却有不少人受伤。<br />\n上古凶兽包含怨气的一击，落在人族的机械零件上不痛不痒，只要按需更换，立刻便能活蹦乱跳。而妖精若是受了它的怨气，哪怕只是割伤一小块皮肉，也会瞬间钻进经脉污染灵气，跟伤筋动骨也没什么区别。<br />\n钟情明知会如此，却一个字也不能说——因为这已经算是一个关键节点。<br />\n伤员暂时在人类的城市安顿下来，钟情一一前去探望，想尽自己所能做些补救，却在伤员名单上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名字。<br />\n郁真如。<br />\n他竟然也受伤了，还是重伤。<br />\n前世郁真如的确也参与了战斗，但是并未受伤——又是一件他不曾做什么就自发被改变的事情。<br />\n钟情按着名单顺序探望到郁真如的时候，他正在为自己上药。<br />\n伤口在肩胛处，正好是一个不太方便的位置。<br />\n钟情叹了口气，走过去，接过伤药替他清理伤口，一面问：<br />\n“你怎么会受伤？不是门门考试都拿第一吗？”<br />\n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，这样的声音近乎耳语。郁真如垂眸，看着钟情动作时微微摇晃的鬓发。<br />\n“我站位太靠前，被睚眦逼入一处死角。它自爆时，我别无他出可避。”<br />\n“教授早已下令撤退，你没收到传信？”<br />\n郁真如摇头，鼻尖擦过那些散着草木清香的发丝。<br />\n“灵蝶俱毁。”<br />\n“旁人也不曾提醒你？”<br />\n郁真如低低道：“他们都讨厌我，恨不得我死，谁会好心来提醒我？”<br />\n听见某个字，钟情很敏感地抬头，看着面前面无表情却莫名显得委屈巴巴的人，眼中似笑非笑。<br />\n“你又来了是不是，郁真如？我说过无数遍修道是你的个人自由，你无需因为我而质疑你的道。怎么，旁人的话能听得见，我一开口你就聋了？”<br />\n“可你不是也讨厌我吗？”<br />\n“……”钟情违心地反驳，“说什么呢，哪有的事。” <br>\n\t\t\t', '\t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