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厂子早已废弃，只剩地名，是誉城主城区与兰江县交界的城乡结合部。约在那里，意图很明显：环境复杂，没有监控。<br />\n车程近一小时，许城和司机聊起了天，问他对那附近区域是否熟悉。<br />\n司机开了话匣子，别说那儿，他对整个誉城没有不熟的。三十多年的老司机，是活地图加档案室。<br />\n许城不意外，誉城出租司机都是本地中年人，信息网可堪民间侦探。<br />\n许城又问，从那出发，有没有没人去的荒地。<br />\n“有啊。多着呢。”<br />\n司机滔滔不绝给他介绍，每提一处，许城打开地图看一眼地理情况。<br />\n到了目的地，司机愉快和他挥手再见，扬长而去。车尾灯很快消失在夜色里。<br />\n晚上十点多，许城立在废弃的机械厂旧址前，面前是大片田野，路灯寥寥，光线昏暗。<br />\n等了是来钟，尽头有车灯。<br />\n许城点了几下手机屏幕。而后，点开姜皙的对话框，看了会儿她的名字。<br />\n车近了，他收起手机。<br />\n一辆黑色无牌车停到他面前。<br />\n除了杨建铭，另两个是生面孔，一个刀疤，一个断眉，皆是凶神恶煞。<br />\n杨建铭上前：“手机。”<br />\n许城递给他，杨建铭关机、收起，说：“搜身。”<br />\n许城配合地举起手，刀疤和断眉将许城从上到下搜了干净，连鞋子都检查了。<br />\n最终只从他口袋里搜出一团卫生纸，和几个吃小龙虾的防脏手套。<br />\n许城上车，杨建铭拿出一块黑色布条，蒙住他双眼。<br />\n车辆启动。<br />\n郊外的夜很静，只有夏夜的虫鸣。此地偏僻，往来车辆绝迹。<br />\n大约开了半小时，脚下的路变得不平坦，像是上了土路。风声大起来，时不时听到流水响动。<br />\n又大概走了半小时。<br />\n路重新平坦了点儿。<br />\n再走一刻多钟，车终于停了。<br />\n杨建铭解开许城眼睛上的黑布：“到了。”<br />\n许城下车。<br />\n他在又一处废弃的地块中央。三方只剩断壁残垣，露出破败的红砖。枫杨、桦树等树木混杂在砖石之中，目测此地已废止二十年以上。<br />\n另一面是江边滩涂和滚滚江水。对岸荒无人烟，没有灯火。<br />\n今天是新月，夜空繁星点点。四下漆黑，只有车灯照着脚下碎裂的水泥块地面，杂草丛生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不远处停着辆车。张市宁下来，下巴往一旁指了指：“聊聊？”<br />\n许城不动：“邱斯承呢？”<br />\n张市宁看向一旁，许城看过去，这才见一道断墙后，还停着辆黑色的车。他因站在车灯光束里，看暗处有些费劲。<br />\n两人对视上，邱斯承冲他点了下头，镜片白光在黑夜里闪了闪。<br />\n许城跟张市宁走去一旁，穿过碎石堆，到一块空旷的厂房里。<br />\n说是厂房，已没了天顶，也没了墙壁，只剩碎石块。地上瓦砾混杂泥沙，是大水年份从江里冲积上来的。<br />\n张市宁走到一块平地前，掏出烟盒，递给许城一支烟。<br />\n许城说：“戒烟了。”<br />\n张市宁点燃烟，笑说：“不该啊。做刑警，压力那么大。烟都戒掉，还有什么意思？”<br />\n许城没接话，眺望远处流动的江水。誉城周边水系丰富，除了长江主干道，还有好几条支流及河道。他问：“这是哪条江？”<br />\n张市宁笑笑不语，说：“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？”<br />\n“茶叶。”<br />\n找邱斯承打台球那天，许城喝到了同款的茶。<br />\n张市宁一愣，反应过来：“邱斯承送的。可我们本就是老乡，送点东西，也正常。”<br />\n许城说：“正常。但你才调去检察院没多久，他去办事，不找其他人，偏找你。你还做出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，太刻意。心里有鬼，想在人前划清界限。”<br />\n张市宁点头：“我是演过头了。但就凭这？”<br />\n“打着关心我的名义，把姜皙的事捅到范局面前；明图湾调查一直在错误的方向，你对接天湖区，但毫无进展；我刚审邱斯承，你就跟江州通消息；还有袁林，够了吗？”<br />\n张市宁长呼出一口烟，他自认每件事都做得光明正大、有理有由。没想】在到他面前，全是破绽。他笑一声：“许城，你的确天生是块做刑警的料。说吧，你还怀疑我什么？”<br />\n“李知渠。”许城说，“你发现邱斯承暴露了，立刻给江州警方线索，想撇清自己。你撇得清？李知渠死那年，邱斯承才22岁，他一个人干不了那么大的事。现在想想，为什么当年李知渠失踪，警方找不到半点线索，因为当年负责这案子的，正是你。”<br />\n张市宁仍谨慎：“怎么就一定是我？邱斯承这人，从小心狠手辣，年龄不是问题。”<br />\n“凶手不仅要了李知渠的命，还给他栽赃了个受贿的污名。明明是立了大功的刑警，却被江州人骂了十多年。这得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，才想得出的阴招。邱斯承对李知渠，没有这么深的仇恨。只有你。”<br />\n许城看向张市宁，黑眼睛在夜里灼灼明亮，“警方搜查姜家，查到的账本，少了一本。我猜，李知渠仍在持续追查，而你的名字，在那账本上。”<br />\n“方信平死后，李知渠一切行动直接向你汇报。他也曾视你为方信平那样的师父。可他调查受到阻碍后，开始怀疑你。你明白，自己在他心目中，从一个偶像，变成丑陋败类。你自认江州人心中的好警察，从来心高气傲，也知道他的性格，绝对查到底、不罢手。”<br />\n张市宁弹了弹烟灰，乌白的灰烬随江风散走。<br />\n他已快忘了当年的心境。如今许城一分析提醒，当年那耻辱、愤怒又恐慌、惧怕的心理历历在目。<br />\n他慢条斯理又说了遍：“许城，你的确是个天生的刑警。不过嘛，法治越来越完善，刑警最要讲证据。像你这样直觉敏锐的人，找证据找得很痛苦吧？毕竟我们这行，需要通力合作，个人英雄主义都是电视里骗小孩儿的把戏。海量的证据山海，靠一个人是不行的。”<br />\n许城淡淡一笑：“没关系，保护伞倒了。证据自然会慢慢曝光。”<br />\n张市宁脸色僵了僵，话到正题，他不绕弯子了，说：“汪婉莹的数据卡，你拿到了？”<br />\n“嗯。”<br />\n“在哪儿？”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“安全的地方。”许城说，“今晚，我要是回不去了。那东西，自然有人交出去。”<br />\n张市宁表情没有刚才松泛，但面皮还是笑了笑，盯紧许城的眼：“你看了里面的内容？”<br />\n许城直视他，他懂张市宁此刻是刑警审讯的眼神。他在判断，许城有没有说谎。<br />\n许城：“看了。”<br />\n“是什么？”<br />\n许城说：“和陈頔的死有关。”<br />\n张市宁想从他的表情里判断真假，无果。<br />\n是他主动联系的许城，想找他聊聊，条件可以谈。许城起初没搭理，但几天后，他同意了。<br />\n张市宁当然并未相信他。许城手上既有数据卡，为什么不交出去，反而同意谈判。如果要钱，他不信。<br />\n但后来，许城说，他要邱斯承的命。<br />\n张市宁知道当年许城跟姜皙的事，他不太信世上有情种。但当年许城确实因那女孩疯过。而如今姜皙也住在他家中，许城每每失控都因她。许城被关在区公安那夜，跟范文东的争吵和崩溃也是事实。<br />\n何况，他最近丑闻缠身，名誉尽毁。<br />\n这种看不上钱的人，最看重名了。人总得图一样吧。<br />\n邱斯承还是有点本事，操纵舆论，给他泼一身污水，终于把他逼急了，失了理智。<br />\n“这么恨邱斯承？”张市宁玩味地调侃，“这么重要的东西，换他，值得？”<br />\n“就这么恨。”许城说，“数据卡里的东西太大，真要调查，不是我一己之力能推动。况且牵涉众多、耗时巨大，真等立了案，你们是跑不了，但邱斯承可以跑。那时，我去哪儿找人？”<br />\n“他杀了像我哥哥一样的李知渠，伤害我最爱的人，现在也毁了我。我只要他死。”<br />\n张市宁回头看了眼邱斯承的方向。这会儿，他已下车，站在两道车灯交汇的光幕后方，辨不清神色。<br />\n但，他察觉到一点不对——<br />\n“牵涉众多……”张市宁斟酌着刚才许城说的话，掩住心思，问，“也有你许城不敢碰的石头？”<br />\n许城突然说：“给我根烟。”<br />\n张市宁发觉他心虚了，递给他一支。<br />\n许城点燃，抽了一口，才说：“每个口子里都有腐坏的部分，无处下手。”<br />\n张市宁不动声色地问：“那枚数据卡里漏出了哪些口子，你说说？”<br />\n许城呼着青烟，念出几个部门，几个人名，都是在誉城地界如雷贯耳的。他说：“你把邱斯承推出来，顶了这个案子。其余部分，我可以不管。”<br />\n张市宁手里的烟很久没吸了，烟头烧了长长一截。<br />\n他眯起眼，深思熟虑着，突然拿起烟头狠狠一吸，吐出口烟了，拿手掐断。滤嘴那截装回兜里。<br />\n许城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，眼瞳微敛。<br />\n“行，按你说的来。明天我把跟他有关的东西交给你。你尽管拿人。”张市宁转身回去，那头的人稍稍聚拢，等待张市宁发话。<br />\n张市宁看了眼许城，又看了眼邱斯承，三人在车灯里站成一个尖锐的三角形状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一瞬间，连江风都停了。<br />\n旧厂废墟之上，静得吓人。<br />\n张市宁开口：“送他回去。”<br />\n邱斯承面色平如镜，许城也无半点神色变化，余光打量着周围地形及在场人数。<br />\n除了他们三人，剩杨建铭，刀疤、断眉；和另外三位“保镖”，一个花臂，一个大块头，一个国字脸。<br />\n许城不清楚这几个打手来历，但显然，包括杨建铭在内，都知道现场不仅要听邱斯承的，也要看张市宁眼色。<br />\n张市宁和邱斯承对视，后者没讲话，隐隐不满。张市宁今天叫他来，是来杀许城的。他不知两人聊了什么，怎么突然改了主意。<br />\n立在邱斯承左侧三位保镖一动不动，表情冷酷，宛如石雕。他右侧的杨建铭看着邱斯承，等他终于点了头，杨建铭才拔脚走向刚才接许城的那车，刀疤和断眉随之迈步。<br />\n许城也走向那辆车。 <br>\n\t\t\t', '\t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