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宋长晏刚要开口，忽而想到章盈怏怏不乐的脸，最后道：“多派些人寸步不离地跟着。”<br />\n“是。”<br />\n***<br />\n两日后，碧桃一大早便去寻了杨管事，说娘子今日想出去一趟。<br />\n杨管事自是不敢怠慢，挑选了几个身手好的护卫伪装成小厮随行。<br />\n接连数日不曾出门，街上的场景似乎都有些不一样了，比以往更热闹一些。<br />\n章盈好奇地问管事：“这是怎么了？”<br />\n杨管事道：“盈娘子还不知道，今日城中各大酒楼吃饭都有优价，所以大家赶着出门抢实惠去了。”<br />\n章盈又问：“也不是什么节气，怎么会优价？”<br />\n恰巧一位路人经过，听到顺口道：“据说是大东家华掌柜的生辰，不愧是上京首富，出手如此阔绰！若不是很多人去听审了，兴许人还要多些。”<br />\n说完他急匆匆地往前走，随大流往酒楼走去。<br />\n章盈心中一动，“今日荣家的案子开审？”<br />\n杨管事回复：“是，娘子可也想去听审？”<br />\n“不必了。”<br />\n章盈先是去了趟胭脂铺，询问了一番生意后，又带着人前往东街集市，说想去逛逛花市。<br />\n集市上摩肩擦踵，稍不留意便分不清方向，更别提跟紧人了。章盈在碧桃耳边低声道：“碧桃，你放慢步子，下一个路口往右转，引开跟着的人，我去见郑嬷嬷。”<br />\n碧桃重重地点点头，“娘子，你一定小心。”<br />\n章盈“嗯”了一声，松开她的手，不着痕迹地往前挤进人群。<br />\n她今日刻意让碧桃穿了身明艳的衣裳，自己则略衣着素雅，混迹人丛中极不显眼。兜兜转转过几条街，转过一个巷口后，她迅速转身进了一道门，再反手合上。屋里漆黑一片，她背靠在门板上，听着外面的动静。<br />\n有嘈杂的脚步声响起，停顿一阵后，再匆促离去。<br />\n胸腔遽动，她气息急喘，猝尔听见里屋传来声响，明黄的烛光缓缓靠近。<br />\n她看清掌灯人，“哑奴！”<br />\n哑奴双眼瞪大，脸上的戒备换做欣喜，咧开嘴笑了笑。<br />\n章盈走到他跟前，抬头望着他：“郑嬷嬷呢？她醒了吗？”<br />\n哑奴点了点头，指了指里面。<br />\n章盈释然地松了一口气，“你带我去见见她吧。”<br />\n她跟着哑奴走到里屋，浓郁的药草味弥漫鼻间。<br />\n狭小阴暗的屋子里，郑嬷嬷躺在床上，身上盖了床破旧的被子。章盈眼眶一红，唤道：“嬷嬷！”<br />\n郑嬷嬷虚弱地半睁开眼，认出来人之后，顿时有了几分精神，手撑着床板坐起身。许是用力太急，她咳嗽不已，“咳咳，娘子，咳，你真的来了！”<br />\n她醒来时，救她的这个小哑巴又比又写地告诉她娘子要来时，她是有些不信的。这个哑奴哪能有这么大的能耐，将消息告诉娘子？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章盈坐到床边端量着她，双眸满是泪水，“你怎么样？伤要不要紧？”<br />\n郑嬷嬷勉强笑道：“不打紧，我一把老骨头，硬朗着呢。”<br />\n章盈一颗颗泪流了下来，“嬷嬷，阿娘呢？你们不是在一辆车上吗？”<br />\n郑嬷嬷先是一怔，然后眼神暗淡下来，蜡白的脸上挂了两行泪，“怪，怪我没用，没有护住夫人。”<br />\n章盈脑中轰鸣，睖睁双眼看着郑嬷嬷，“阿娘，她怎么了？”<br />\n郑嬷嬷边抹眼泪边道：“那晚老爷派来的人穷追不已，天黑路滑，马夫没看清路，一头滑下了悬崖···我醒来就已经在这儿了，听哑奴说，夫人，夫人他们应当是被河水冲走了。”<br />\n章盈痛苦地呜咽一声，埋进了郑嬷嬷的怀里，放声大哭起来。<br />\n郑嬷嬷早已哭过太多次，抑制下悲恸，劝解她道：“娘子，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，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上京，去扬州恳请程老爷出手，帮忙寻找夫人的踪迹。老天有眼，一定会让她们平安无事的。”<br />\n章盈竭力止住泪，婆娑地问她：“嬷嬷，阿娘究竟为什么要离开上京？”<br />\n郑嬷嬷道：“夫人偶然知道了老爷对你做的事，很是愤怒，再加上宋五郎的身份，担心您留在上京会有危险，便想带着您一起离开。”<br />\n“宋长晏？”章盈眼尾挂着一滴泪，将落未落，“他是什么身份？”<br />\n···<br />\n“铛铛铛！”<br />\n屋外响起了锣鼓声，像是敲碎清梦的警钟。<br />\n章盈倏尔向外看去，隐约听见有人吆喝道：“荣家洗清冤屈了！”<br />\n她脸上冰凉一片，抬头一碰，指尖沾满了泪。原以为哭了那么久，泪早就干了，没想到不自觉间还是流了这么多。<br />\n她豁然顿悟地笑了笑，原来是这样。<br />\n情之所起的，从来都只有她一人。<br />\n第52章<br />\n川流不息的长街上, 杨管事擦了把头上的汗，脸色焦灼地问碰面的护卫：“找着了吗？”<br />\n护卫摇了摇头，“人太多了, 没见到夫人的身影。”<br />\n杨管事顿觉脑中嗡鸣，脊背一阵发寒, “快些回府多叫些人来, 帮着一起找。”<br />\n主子平时虽算得上随和, 可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管事，怎会看不出那温煦的皮相下，是何等凉薄威严。这才第一次出门, 他们就将夫人跟掉了, 若她真出了个好歹, 他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。<br />\n护卫也晓得其中利害，立刻往景明院方向去。甫一转身，一抹打眼的紫色便出现在视野, 他对杨管事道：“那可是碧桃姑娘？”<br />\n杨管事顺着他的手望过去, 露出几分惊喜，“是, 快过去看看！”<br />\n两人挤过人堆, 绕到那女子面前，照面一看, 可不正是碧桃。只是她孤身一人, 并未与夫人一路，杨管事急道：“碧桃姑娘, 盈娘子她人呢？怎么没与你一起？”<br />\n碧桃亦是慌张道：“不是你们看着娘子的吗？人太多了, 我与娘子走散，正想着来找杨管事你呢。”<br />\n杨管事心又凉了半截, “那你与盈娘子是在何处走散的？她可有说要去哪儿？”<br />\n碧桃道：“就在前面那个路口，娘子说她想吃云片糕，我刚要去买，一转身就看不见她了。”<br />\n“这可如何是好！”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杨管事慌神，无奈之下也只得朝碧桃所说的地点去，几人在街上来回走了几次，始终没找到人。<br />\n无头苍蝇一般地找了一会儿后，杨管事一咬牙，吩咐护卫：“你快去向主子禀报。”<br />\n碧桃心下一紧，“五爷不是在忙荣家的案子吗？会不会给他添乱？”<br />\n杨管事苦着脸道：“哪里能顾及那么多，若盈娘子当真有何差池，那主子才要怪罪了。”<br />\n碧桃想起娘子嘱托过尽量不要惊动五爷，出言劝阻道：“光天化日的，哪有那么容易出事，我们再找找，没准就找到了。”<br />\n正说着，她余光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，大喊道：“娘子！”<br />\n街对面，章盈拎着一袋东西，茫然地环顾左右，闻声回过头来，冲她点了点头。<br />\n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，碧桃对杨管事道：“我说没事吧，娘子这不好好的。”<br />\n杨管事长吁一口气，连声道是。<br />\n等他们走到自己身前，章盈听碧桃说管事护卫找得辛苦，语气愧疚道：“是我不好，我想着近来五爷辛苦，这附近有家糕点做得不错，就想去买点给他尝尝，麻烦你们了。”<br />\n杨管事忙道：“盈娘子言重了，谈不上麻烦。”<br />\n章盈道：“今日我也累了，就先回去了吧。”<br />\n杨管事求之不得，再不敢掉以轻心，跬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回府。<br />\n碧桃与章盈同行，偏过头看了她一眼。霎眼之间，她瞥见她自若的一双眼，淡漠惘然地看着前方。<br />\n***<br />\n回府之后，章盈随意吃了几口午膳，便回屋歇息了。<br />\n她面朝内侧躺着，像是睡着了一般。只是从她细微起伏的身躯上，碧桃知道，她并没有睡。<br />\n她不由得埋怨起自己来，她既不伶俐，也不聪慧，连娘子哭了都不知如何安慰她。她静静地守在床边，眼见天一点点暗了下来，娘子最终也平复，真的睡着了。<br />\n暮色苍茫时，章盈猛然惊醒。<br />\n床尾摆着一盆盛开的蔷薇，是上月宋长晏特意送来的，说是开花之后极为养眼。此刻赤红的花瓣紧簇，与她梦中的场景相应——阿娘倒在山崖下，血泊之中了无生息。<br />\n恍然间，她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，惊呼出声，蜷缩起身子痛苦悲咽。<br />\n碧桃自外间匆匆进来，轻抚着她的肩头，“娘子，怎么了？”<br />\n章盈抬起脸，泪眼朦胧地问她：“碧桃，阿娘人那么好，她会没事的对不对？”<br />\n碧桃怔愣一瞬，卒然猜测到了她见到郑嬷嬷后的事，继而红着眼回道：“一定会没事的。”<br />\n章盈望着阴暗的窗外，“天黑了。”<br />\n他是不是也快来了。<br />\n随即，她又自嘲道，今日是他将要翻身的好日子，怎么会愿意见到她。<br />\n***<br />\n宋长晏来景明院时，已是戌时。<br />\n谭齐架着将他放到床上，开口道：“今晚上徐侯爷宴请，席上五爷多喝了几杯，现下有些醉了。”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原本他是想送宋长晏回宋府或是别处的，可他那时尚有几分清醒，不容分说地要来这儿。其实案子一结束他本就想来，但招架不住侯爷等人盛情相邀，这才耽误了时辰。<br />\n章盈吩咐碧桃去煮醒酒汤，而后对谭齐道：“那今晚五爷就歇在这儿吧，我来照顾他，你下去休息吧。”<br />\n谭齐有些不放心，但想到之前主子中药那次他已经在此留宿过，也就没多说什么。<br />\n他走后，章盈站在床边，凝眸不转地盯着床上的人。他面容清逸绝俗，眉目如墨，像是画里走出的一般。<br />\n只是在这张脸上，她再也感觉不到那种跃然心间的悸动。他确像是一幅画，将真实的自己隐藏于纸下，展露在她眼前的，尽是算计与欺骗。<br />\n她耳边响起一句句郑嬷嬷所说的话：<br />\n“宋长晏他是荣氏太子妃的孩子，也就是当今圣上的长子。” <br>\n\t\t\t', '\t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