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\n <p> 老妇反应迟缓，并未立刻答话，许久之后才道：“你的声音,很熟悉，很像我认得的一个人。”</p><p> 老妇道：“但玉仙师……已经不在很多年了。”</p><p> 玉仙师……</p><p> 她很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。</p><p> 玉姜的心骤然一紧。</p><p> 人间与噬魔渊中的年岁总是会有细微的差别。于她而言是流光一瞬,却不知对于眼前人而言是漫长的一生。</p><p> “你说的是,玉姜？”</p><p> 老妇眉眼舒展开,反问：“你认得她啊？”</p><p> 玉姜没有想过,重回问水城,头一个将她认出来的人,是一个已经多年没见过她的盲眼老妇。心尖仿佛被谁掐了一把，酸得厉害,眼眶也随之湿润。</p><p> 她轻声问：“她不是害了很多人的性命吗？”</p><p> 老妇反驳：“她没有。”</p><p> “修真界都说她做了，你怎么那么笃定？”</p><p> 老妇拄着拐杖，在园子一角的石头上坐下，道：“旁人我管不着，我是知情的。当年幽火无故焚烧,大难将临，是我前去仙山求得她相助的。没想到，就这么害了她。我年复一年地守在这里，就是等着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。为了我的这双眼睛，为了玉仙师的公道。”</p><p> 在以为玉姜不能死而复生的无数年里，老妇却还是守在这里，等着一个大概再也不能成真的希望。若是她此次没能冲破噬魔渊的结界，这点希望只怕永不可能成真了。</p><p> 玉姜心中钝痛。</p><p> 她的公道，竟也是有人在意的。</p><p> 轻轻拉过老妇枯瘦的手，玉姜认真道：“公道不是等来的，得她自己去求。”</p><p> “可是玉仙师已经不在了。我一个肉体凡胎，着实不知如何是好。”</p><p> 玉姜道：“我替她求。”</p><p> 落叶被罗时微一脚踩碎。</p><p> 不多时，一个身着绛紫华服之人挡在了罗时微的面前，施法轻而易举地夺去了她手中的剑。</p><p> 没了剑，罗时微的脾气霎时被点燃，怒道：“娘！您还讲不讲道理！”</p><p> 罗观月低头打量着剑，笑道：“我也是近来才发现，你大了，有主见了，跟你讲道理也讲不通了。索性我替你做主，让你好好留在门中将落下的修习补出来。在能打赢我之前，你是出不去了。”</p><p> “我现在就能打赢！”</p><p> 罗观月听完，挑眉：“真的吗？能打赢我，还至于在览翠江畔连我一招都扛不住，晕过去被我带回来？”</p><p> 罗时微气极：“我那是没准备好！”</p><p> 说笑够了，她严肃起来：“看看你现在的样子，整日不着家，四处闯祸。浮月山的帖子都送回来了，人家斥责你在山中做客却不守规矩，屡次刁难浮月山弟子。可有此事啊？”</p><p> “果真都是小人，这点破事也值得告状？”</p><p> “看来此事属实。”罗观月目光凌厉，道，“我是真的对你疏于管教，让你连为人处世最基本的礼节也忘了。除了此事，你又跟踪沈晏川到览翠江做什么？若不是我及时将你带回来，只怕你还要闯出更大的祸事！”</p><p> 罗时微道：“我没有跟踪他！您怎么不信我，尽信一些外人呢！”</p><p> 罗观月问：“那你做什么去了？”</p><p> 罗时微道：“我是去找云述仙君了，不信我给您看水明镜……”</p><p> 她摸了摸自己的袖袋，又摸了怀中的衣袋，发现空空如也之后，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，怒道：“娘，您怎么还偷拿我水明镜！”</p><p> “是你偷拿水明镜吧？我只是睡一觉，你就带着水明镜溜之大吉了，真以为你娘我拿你没法子了是吧？”罗观月冷哼一声，道，“云述仙君你不用找了，他已经回浮月山了。”</p><p> 被娘亲打晕后睡了一段时日，没承想竟发生了这么多事。</p><p> 依照之前水明镜留下的线索可知，云述与玉姜是同在噬魔渊当中的。既然云述已经完好无损地出来了，那玉姜……</p><p> 心中的雀跃与不安交织在一起，让罗时微一时不知该如何化解。</p><p> 她张口欲问，又收回了话。</p><p> 既期待能得到一个答复，又害怕这个答复是她不愿听的。</p><p> “娘……”</p><p> 不消她问，罗观月也知道女儿想问什么。</p><p> 自玉姜消失之后，这些年罗时微从未有一日放弃过寻找。如今答案已有，她却不忍告知了。</p><p> 没听到答复，罗时微的心悬起来，试探地问：“娘，是发生了什么吗？您若是不想说，您让我再去一趟浮月山，我亲自去问云述仙君。好不好？”</p><p> 已经没有必要再去了。</p><p> 与其心怀期待，不如直截了当地放弃。</p><p> 罗观月道：“她死了。”</p><p> 罗时微笑道：“这话你们都说好多年了，您知道的，我不相信。您将水明镜还我好不好？我还藏着阿姜留下的香囊，其上有她的残息，我一定能找到她的。上次玄墟海波动时……”</p><p> “她死了。”</p><p> “娘……”</p><p> “你说得对，这</p> ', ' ')('\n <p>么多年她的确活着。但不久之前，她在仙君的眼前魂飞魄散。仙君为此一病不起，至今没有露面。时微，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有尽头也是常事，既不可解，不如接受。娘不想骗你，因为我相信你能明白。你是我罗观月的女儿，不是懦弱之人。”</p><p> 死了。</p><p> 在不久之前。</p><p> 也就是说，如果她能再早一日，哪怕一日，一切就能有回转之机。</p><p> 罗时微久久不语。</p><p> 罗观月了解女儿的心性，没再多说下去，只是将剑还给了她，道：“我能接受你有软弱之时，但我不希望这种情况会持续下去。你是来日华云宗的宗主，是门中千余人的主心骨，我希望你能分得清轻重缓急。你当下要做的，不是找谁报仇泄愤，也不是悲伤过度，而是好好修炼，让自己毫无弱点。唯有强大，方能减少遗憾。”</p><p> 日日随身携带的佩剑，此时却重如千钧，几乎要将她压得不得喘息。</p><p> 玉姜或许早已不在人世。</p><p> 这件事她分明已经接受了。</p><p> 可真当这样一个结果摆在面前，所有的希望一一破灭时，她竟依旧不能接受。</p><p> 她独自在庭中待了一夜。</p><p> 天色将明，如钩细月淡下去，一颗石子从树梢丢下来，不偏不倚落在了她的脚边。</p><p> 罗时微惊而回神，抬头看了过去。</p><p> 薄雾之中，高耸的树上，正坐着一人。</p><p> 那人笑如曾经，道：“听说你这是又被你娘关起来了。这么多年了，你在华云宗都当不上第一，还怎么与我争？”</p><p> 起初，罗时微看不太清。</p><p> 直到听见她的声音……</p><p> 她不是没梦到过玉姜。</p><p> 可是从未梦得如此清晰，连她的语调都能一般无二。戏笑中藏着几分认真，还带着年少时的意气风发。</p><p> 罗时微迟迟没有反应，试图从梦中跋涉而出。</p><p> 玉姜从树枝上一跃而下，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，笑道：“罗时微，你这是不认识我了？”</p><p> 罗时微愣愣地问：“你是鬼吗？”</p><p> 她掐着自己的掌心，痛楚告诉她，至少不是梦。</p><p> 玉姜问：“有我这样好看的鬼吗？”</p><p> 罗时微只是看着玉姜，眼眶忽然泛酸，不可自抑地掉下大颗的泪珠。她剧烈地呼吸着，伸手抹了一把眼泪。</p><p> 这么多年，她没有如此失态过。</p><p> 玉姜被她的反应吓到，再不敢开玩笑，忙道：“我以为你见了我，会与我大打出手，怎么还先哭了？”</p><p> 罗时微眼眶红透，盯着她看了很久，只问：“我是你出来之后，主动来见的头一个人吗？”</p><p> 玉姜道：“是。”</p><p> 罗时微忽然抱上来，将玉姜抱紧：“那我就不打你了。”</p><p> 分别那日，罗时微只是照常下山去。</p><p> 未曾想，那险些成了她们此生的最后一面。</p><p> 时隔多年，她竟后怕起来。</p><p> 玉姜慢慢地拍了拍她的肩，试图让两人之间的氛围轻松一些，道：“你这样我还挺不习惯的，真生气的话，你还是打我吧。”</p><p> 罗时微哭得更厉害：“我又打不过。”</p><p> “……”</p><p> 能让一向骄傲的她说出这样的话，看来是真伤了人心了。</p><p> 玉姜安慰道：“我这不是好好的吗？”</p><p> 罗时微松开她，又擦了一把眼泪：“那为何我娘说你不久前死了？玉姜，你还没死，我都快被你吓死了！”</p><p> 玉姜语塞，不知从何解释。</p><p> “此事说来话长。”</p><p> 当年她收到了许映清的书信便匆匆赶回浮月山，甚至未来得及与罗时微商议。即使不知，玉姜也能猜到，在收到她死讯时，罗时微会是何种模样。</p><p> 入噬魔渊之前，除了师父，罗时微是她最放心不下之人。故而她离开问水城之后，来的第一个地方不是浮月山，而是华云宗。</p><p> 正好瞧见罗时微独自伤心。</p><p> 她心中也不好受。</p><p> 这一解释，便耗费了两个时辰。</p><p> 玉姜说得口干舌燥，罗时微听了更来气：“果真是沈晏川那个小人！这些年他装得大公无私，实则令人不齿！”</p><p> 正激愤时，一只影蝶落在了罗时微的手腕。</p><p> 影蝶传来了白芷的声音：“少主，浮月山仙君来访。”</p>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