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\n <p> 卿云不知不觉同秦少英竟打起了嘴仗，他反应过来后便硬生生截断话头，拂袖便走，秦少英看着他拂袖离去的背影，转头看向看热闹的同僚，道：“好看吗？”</p><p> 同僚们立即纷纷低头。</p><p> 六部之中，这一次，卿云最后才去的工部。</p><p> 他听闻工部罢官的官员回来之后，又闹了好几场，都被苏兰贞一一化解，苏兰贞是从地方官员做起，摸爬滚打上来的，比起那些一开始便是京官的许多官员要有手段的多。</p><p> 卿云神色冷然地进了工部，发觉工部井井有条，气象焕然一新。</p><p> 三个月的时间，他在不断学习，苏兰贞也在不断改革工部，两边也算是都颇有成效，可他们彼此却是那日在天香楼一见后再未见过。</p><p> 卿云心下微刺。</p><p> 经过天香楼一事，卿云自然明白苏兰贞同长龄的性情截然不同，那几分相貌的相似又如何？于他而言，同“睹物思人”没什么分别，他既能狠心将玛瑙络子埋藏好，怎的不能狠心只当没苏兰贞这个人？！</p><p> 卿云照例问了几个人，又察看了他们的新制考勤，发现并无错漏之处，他看到了张平远，张平远那日没在天香楼瞧见他，自然是对面不识。</p><p> “工部做得不错，”卿云道，“既如此，我便先走了。”</p><p> “公公慢走。”</p><p> 卿云起身，他在原地停留了不过片刻，便转过身，大氅划出弧度，内侍们围住跟上。</p><p> 卿云走着走着，又到了六部那片竹林，他现在都不知道那方帕子和里头裹着的钥匙到底去哪了，他怀疑过秦少英，只若是秦少英捡到的话，必定要拿那些东西来在他面前胡来了。</p><p> 卿云对那几个内侍道：“你们去外头等我。”</p><p> “是。”</p><p> 那几个内侍对他言听计从，是他特意选出来调教的，在他们心里，他的话比皇帝还重要。</p><p> 卿云靠近竹林，秋日的竹林颜色变得更深了，由青翠转向墨绿，卿云迈入其中，没有再一味往林子里钻，只在那小道上轻轻漫步，他停在那日藏东西之处附近，视线轻望过去。</p><p> 原地立了片刻，卿云回转过身，目光却立即顿住了。</p><p> 苏兰贞正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。</p><p> 卿云不假思索地低垂眼眸，再抬眼时，神色已完全如常，“苏大人。”</p><p> “云公公，”苏兰贞道，“那次回宫之后，可还好？”</p><p> “无碍，有皇上宠爱，犯夜不算什么，苏大人不必担忧，工部我去过了，新政推得极好，我会向皇上呈禀，为苏大人你记一功的。”</p><p> 苏兰贞觉着奇怪，三月时间，说短的确不短，怎么面前的紫衣大宦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，对他如此生疏，那双眼睛简直就像是不认识他似的，照理说，这应当是他们才见面时该有的情形，为何他们却是前后颠倒？</p><p> “苏大人，告辞了。”</p><p> 卿云微一颔首，未朝苏兰贞那儿走，而是转身继续向前，从另一条道上移开。</p><p> “苏大人，要小心哪。”</p><p> 一声带笑的声唤醒了苏兰贞，苏兰贞负手回身，身后却是秦少英。</p><p> 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？苏兰贞很快便消除了这个念头，他并非知晓卿云在此，才来这竹林，而秦少英显然是有意前来。</p><p> 苏兰贞淡淡道：“秦大人，这是何意？”</p><p> 秦少英微微一笑，“天子宠宦，苏大人多一眼都不该看。”</p><p> 苏兰贞听了这话，神色却是毫无波动，“不该看，倒是可以动手动脚？”</p><p> 秦少英笑了一声，“苏大人，你很有趣啊。”</p><p> 苏兰贞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平淡模样，“秦大人，你很危险。”</p><p> “哦？此话何解？”</p><p> 苏兰贞道：“无解。”</p><p> 林间一时寂静，秦少英微微眯了眯眼睛，苏兰贞却是若无其事地拱了下手，“秦大人保重。”</p><p> 之后有几日，卿云也同苏兰贞碰过面，不过公事公办，苏兰贞也仿若无事，他们本便无事，只是才相识时，卿云对着苏兰贞撒娇卖痴了几日，如今也只是恢复如常罢了。</p><p> 只在苏兰贞不注意时，卿云还是忍不住看他，这是半个活的长龄，他不过看两眼，应当也不打紧吧？</p><p> “云公公？你说搅得咱们六部天翻地覆的那个云公公？”</p><p> 张平远笑道，“道真兄，你如今才想起来打听他，是不是有些晚了？”</p><p> 苏兰贞抬起酒杯，“易安兄的意思是，对这云公公的事打听得很清楚了？”</p><p> “本也不难打听，他原是东宫的内侍，之后不知怎么到了宫里，之后便一路平步青云，成了如今这般。”</p><p> 酒肆上方青旗摇曳，苏兰贞端着酒杯正在侧耳静听，道：“没了？”</p><p> “没了啊，”张平远道，“还有什么？宫里头的事岂是随便就能打听到的，知道他受宠，不好得罪，不就行了吗？你也别想着送礼，昨日来工部，你瞧见了吗？他穿的那身大氅，哼哼，你我一辈子的俸禄都别想。”</p> ', ' ')('\n <p> 苏兰贞看向张平远，张平远同他一般为官都是为挣个清明官场，二人自然也都是两袖清风，连出来喝酒也只能在这路边酒肆。</p><p> 天子宠宦。</p><p> 苏兰贞抬起酒杯喝了口酒。</p><p> 单论相貌，那位云公公的确算得上是清丽绝伦，一颦一笑，宜喜宜嗔，再看性子……苏兰贞琢磨不透，说不出来卿云到底什么性子，忽热忽冷的。</p><p> “嗯——”</p><p> 张平远放下酒杯，咽下嘴里的酒，忽然想起什么来，“有个人，他说不定知道点事，不过你打听这个云公公做什么？想同他套近乎？我听说他刚来六部的时候，不是挺黏着你吗？”</p><p> “黏着我？”苏兰贞反问道。</p><p> 张平远再反问：“难道不是吗？”</p><p> “那是因为当时工部一团乱，他初入六部，无从下手，想从我这儿插手工部罢了。”</p><p> “你这不看得挺清楚嘛，如今你在工部也顺手起来，不必再借助外力。”</p><p> 苏兰贞是个谨慎到以策万全的人，他从一开始便看出……不，卿云傻乎乎地直接说出了他的意图，在官场上怎么能随便将自己心中真实所想告诉他人？无论那个人是你的敌人还是朋友，那都是不可取的。</p><p> 可是卿云偏偏就那么说了，这么个人在宫里到底是怎么混到三品的？</p><p> 自然，苏兰贞任由他……“黏着他”，也是以防万一工部那些人还不老实，有卿云这个三品大宦在，兴许能帮得上忙，卿云自己不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品级在六部做事，苏兰贞可是个中好手。</p><p> 只是后来，他没让卿云帮上忙，甚至卿云连人都不见了。</p><p> “来了来了！”</p><p> 苏兰贞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，张平远拉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过来，道：“这位是大理寺的问事陈志安，这位是咱们工部侍郎苏兰贞。”</p><p> 张平远引荐之后，苏兰贞同陈志安互相寒暄了几句，张平远便道：“他知道那位云公公的事，是吧，我从前听你提过一嘴。”</p><p> 张平远给陈志安倒了杯酒，陈志安先喝了一口，道：“知道，我办过他的案子，见过一回，啧啧，见一次，这一辈子都忘不了！”</p><p> “真华寺你们知道吧？之前有个淫僧，在寺里头欺辱了许多小和尚，被那位给砍了头了，那柴刀就插在脖子里头，可瘆人了，当时那位才十五六吧？别瞧他身量小小的，下手真是又重又狠，太吓人了！”</p><p> “要说在大理寺头，什么穷凶极恶的犯人我没见过，我就怵那位，你杀人被抓了，你不管是不是有缘由，你是不是得怕啊，诶，那位他一点也不怕，就在那等着咱们去抓，那身上……穿得还是僧衣呢，溅了一身的血，跟没事人一样。”</p><p> “到了大理寺，嘴那叫一个硬，主动挑衅咱们上官，就是曹大人……”</p><p> 张平远点头，他做京官多年，各部大理寺都察院都有相熟的官员，“曹平的事，我听说过，对，我想起来了，就是为了太子内侍杀人之事，原来就是他，我一时忘了。”</p><p> “嘿，你只是听过，你能忘，我可忘不了。”</p><p> 陈志安绘声绘色地描绘记忆中的画面，“他那个脸，白得像鬼，眼珠子黑漆漆的，就盯着曹大人，‘我就不招，有种你就用刑啊——’”陈志安学着那个语调，“你说都到了大理寺了，你叫用刑，那谁还不用啊？”</p><p> “曹大人当场就给上了鞭刑，几鞭子抽下来，你看他那个小身板，愣是一声都不叫，抽完了，就那么阴气森森地朝曹大人说，你等着，上个给我上刑的坟头草都青了，差不多就这意思。”</p><p> “曹大人一怒之下，直接就给他上了拶刑……”</p><p> “咚——”</p><p> 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。</p><p> 张平远正聚精会神地听呢，陈志安也正眉飞色舞地说着，两人看向苏兰贞。</p><p> 苏兰贞神色如同戴了面具般毫无波动，抬手只再倒了杯酒。</p><p> 张平远正听得津津有味，忙催道：“你接着说。”</p><p> “哦，就是说那个拶刑，十指连心哪，哪怕再硬的骨头也没几个能顶得住这拶刑的，当场那小太监……不，那位就惨叫起来了，那声音特别特别瘆人，那位那个嗓子跟一般内侍不一样，跟乌鸦叫似的。”</p><p> 张平远平常听过几回卿云说话，是沙沙哑哑的，点头道：“后来呢？”</p><p> “后来，后来太子来了啊，”陈志安喝了口酒，“太子亲自从牢房里，亲手……”陈志安做了个打横抱的手势，“……把人接走的。”</p><p> “曹大人就是因为这事，被连贬三级！”</p><p> 陈志安又做了个三的手势，神色之中啧啧称奇，“当时那位可倔了，咱们大理寺少卿亲自来牢房带人，他不肯走，说谁敢碰他，就一头撞死！太子没法子，只好亲自进牢房接了，你说，厉不厉害？”</p><p> 陈志安对着张平远挑眉，张平远有点糊涂，“照这么说，太子很宠爱他了？”</p><p> “废话，”陈志安觉得张平远说话很可笑似的，“曹大人用刑是用得急了些，这原不算什么过错的，连贬三级啊</p> ', ' ')('\n <p>，十年都白干了，就为了这十道鞭刑，一道拶刑，仕途都毁了！”</p><p> “哦哦。”张平远若有所思地点头。</p><p> “案情不明，擅自用刑，连贬三级是应当的。”</p><p> 两人再次齐齐看向苏兰贞，苏兰贞面如冰雪，看向陈志安，“曹平被贬得不冤枉。”</p><p> 陈志安道：“……曹大人对我们一向都挺好的。”</p><p> 苏兰贞道：“那也不是他滥用刑罚的理由。”</p><p> 陈志安看向张平远，用眼神表达你这兄弟有点不上道啊。</p><p> 张平远倒是很习惯，因为苏兰贞就是这么个为官清正的人，他也最敬佩欣赏苏兰贞一点。</p><p> 陈志安倒也没多反驳，喝了口酒，道：“所以那位后来进宫平步青云，我一点都不奇怪，最近你们六部被折腾够呛吧？我劝你们忍着吧，就那一次，我便看得出来，那位就不是一般人。”</p><p> “说得像是什么佞幸一般，那位……”张平远不知不觉跟着陈志安叫了，他光明正大道，“云公公不过在六部督行新政，没有什么不佳的品行，还顺便帮咱们六部整顿了公厨，改善了伙食，”张平远胳膊碰了下苏兰贞，“你说是吧，道真兄？”</p><p> 苏兰贞手握着酒杯，看着杯中之水，眼前却浮现出那双看似完美无瑕的手泡在水中的模样，他笑着同他说，那般很像拶刑。</p><p> 苏兰贞一言不发，起身结了账，对二人拱了下手，算是告辞。</p><p> 回到近郊租住的小院，苏兰贞从书案抽屉里拿出那块帕子，帕子里抱着钥匙，他那日寻常在竹林散步时捡到的。</p><p> 说不清是被人藏在那，还是随手丢弃的。</p><p> 他看他的眼神总是很奇怪，迷离、沉醉、痴痴地看着他……</p>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