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李昇大喊，“贺兰将军，放开她！”<br />\n展颜毫无留恋，跟这些人在一起强颜欢笑，真的太难受了，而她也找不到出路。只见她盈盈一拜，“陛下，妾先走一步了。”<br />\n贺兰戎拓摆摆手，这些人就把展颜带了下去。满堂朱紫公卿，鸦雀无声。<br />\n这一切来得太快，李昇完全没料想到，展颜竟然存了这样的念头。这几日来，她一直守在自己身边，默不作声，而李昇也潜意识觉得，这种黄莺一般的小人物，肯定是畏惧死亡，只能也只会依靠自己。<br />\n但他万没想到，展颜存了死志，真教人汗颜。<br />\n展颜被人拖了出去，等待她的不言而喻，贺兰戎拓有多少折磨人的手段呢。<br />\n旁观一切的聂松看着天子与嫔妃落难，想起了触笼而死的那只鹰。<br />\n原来，那只鹰从来就不是温兰殊。<br />\n这场宴席让李昇重新领教了贺兰戎拓的野心，除了逼迫卢彦则解散军队，又掌控洛阳兵力，紧接着图谋北入晋阳，一步步都是走割据称帝称王的路，于是君臣不欢而散。<br />\n贺兰戎拓和达奚铎同时出宫，出了宫门，夜色已深，二人分道扬镳之际，达奚铎喊住了贺兰戎拓。<br />\n对于贺兰戎拓的未来，达奚铎有隐忧，“大帅，你今日在筵席上，算是跟小皇帝直接发难了。”<br />\n这算发难？贺兰戎拓掌握不住这个度，“他才十八岁，失了个妃子，算发难？会有很多美姬的，再说了那人都指着我鼻子骂了，总不能放任不管吧。”<br />\n达奚铎摇了摇头，显然这节帅跟自己在意的不一样，“不，是您的态度。如此一来，卢彦则和铁关河就有理由来针对您。其实无论代王和河东节度使都没什么，卢彦则和铁关河的势力并不在那里，可您如此一来落人口实，我只怕铁关河……”<br />\n“皇帝在我手里，他能做什么？”贺兰戎拓不以为意，倒是觉得达奚铎杞人忧天，“再说了，我有十万兵，平戎军和西北行营就算过来，我也有把握赢。”<br />\n望着贺兰戎拓的背影，达奚铎心道不对。<br />\n今日晚宴没见柳度，说明柳度很有可能已经走了。柳度一个河东人还能去哪里？<br />\n他掌心冒汗。<br />\n皇帝从来就不想给贺兰戎拓河东。<br />\n皇帝要做什么？他越想越觉得后怕，望着宫殿的方向，心中不禁微微动摇。<br />\n平戎军加西北行营打不过，那要是加上一个河东行营呢？<br />\n【作者有话要说】<br />\n很多词我感觉可能需要解释下。<br />\n行营：军营，唐代大军开拔，会建立临时作战军营，卢彦则的西北行营都统就是战时司令员。<br />\n入阁：这是我说过好几次忘了在之前解释了，台阁，尚书省，里面的官员前途比较好，所以入阁就是官员的最高梦想。<br />\n下章切石榴视角。是的我们的石榴要回来了。<br />\n第99章 母亲<br />\n晋祠的古柏树吸纳了千百年的日月精华, 亭亭如盖。温兰殊手抚幼时记录身高的刻痕，枯树皮落下几块碎屑。<br />\n他还能回想起自己骑在云霞蔚肩头，嚷嚷着要爬树, 要长得比云霞蔚还高。<br />\n鱼沼飞梁的十字桥下红鲤鱼又肥又大，他坐在栏杆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。恬淡，惬意, 美好, 时光好像凝滞了。<br />\n他知道是梦, 因为这里的一切太过美好, 一草一木，恰到好处，挑不出错, 也没有烽火连天, 满目疮痍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难老泉的水一直往外冒着，他念叨着那句诗，“既饮旨酒，永锡难老。”<br />\n事实上没有谁会永远不老, 彼时黄发垂髫，今日翩翩公子, 总有一日会走到岁月的尽头, 就像那轮太阳, 没有什么能拴住它。<br />\n温兰殊想着, 面前响起脚步声, 他斜倚着栏杆抬头一看, 原来是渭南佛寺的僧人栖云。<br />\n他反应很快, “怎么是你,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梦里？”<br />\n栖云撒了把鱼食, “你比我想象的要早明白，这是个梦。”<br />\n“没有昼夜，没有亲人，只有我一个人。”<br />\n“那你想醒来吗？见证了一切，还会想面对现实吗？”栖云微笑道，“或者说，正是因为不想面对，所以你才遇见了我。”<br />\n周围的影像瞬间扭曲，从一片祥和的晋祠，转而变成了青城山。这时节正是春夏之交，草木葱茏，绿树葳蕤，丈人观藏匿在一片竹林里，银杏叶子犹如鱼鳞，随着风一阵阵刮过，翕然翻动。<br />\n云暮蝉背一柄长剑，来到了李廓面前。<br />\n温兰殊想起这是他阔别已久的母亲，想冲上去，但幻境里的云暮蝉不为所动，穿过了温兰殊虚幻的身影。<br />\n道观后的小池旁胡床上，侧躺着个稚子，不过三四岁年纪，正怀抱竹夹膝熟睡。<br />\n温兰殊都想起来了，这是那次，他被人诱拐了去，到最后回是回来了，身上也莫名其妙多了股异香，经丈人观老道诊治才知道是丹毒。<br />\n但是他不认识李廓，只是根据衣服，判断这是个很尊贵的人——因为袍子是紫色蜀锦做的。<br />\n“蜀王，你恨我至此，要殊儿来偿？”云暮蝉抿了抿嘴，随手拂去唇角的鲜血。她看起来是战斗过了，浑身都是汗水，还气喘吁吁的，额角的汗打湿头发。<br />\n“迟了。”<br />\n李廓好整以暇，笑眯眯看了眼温兰殊身上自心口蔓延开来的脉络，“你为了救不相干的人，赶到这里，刚好迟了一刻钟。”<br />\n“你……”云暮蝉冲上前，抱起胡床上的温兰殊，“玩弄人心很有意思？”<br />\n“当然，怎么没意思？云暮蝉，愿赌服输，你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。从那处营寨到丈人观，你全力赶来或许能阻止我。”李廓看了眼燃尽的香，“可惜已经迟了。”<br />\n云暮蝉担忧地抱起孩子，温兰殊依旧沉睡，还露出微笑，抱着她的脖颈，念叨着“娘”。<br />\n“你选了营寨里那些孩子。”<br />\n云暮蝉无话可说，她对不起温兰殊，可她只能那么选，几十个孩子被一群擅长剥皮抽筋的流寇抓住，她但凡迟疑，那些小孩就会变成别人的盘中餐。<br />\n她压缩了很多时间，救完小孩把他们送回村子，全力奔来，还是迟了一步。<br />\n“这是你的游戏？”<br />\n李廓挑眉，峨眉雪芽香气四溢，“我给过你选择的，只不过，你在山中营寨和丈人观之间，不假思索选了营寨里不认识的小孩。云暮蝉，你其实根本不爱你的孩子。他们都说母亲的爱无畏无私，可是看看你做了什么，你为了自诩的仁义，放弃了你儿子的生路，让我有机会给他种下丹毒。”<br />\n他缓缓走近，“而你的孩子，在饮下丹毒前一刻，还在笑，他说，娘亲会来的，会来接他回家的，我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。”<br />\n云暮蝉神情恍惚，“这是死局，我只要遵守你的规则，无论选哪条都是死路。”<br />\n“是啊，我怎么可能给你生路。”李廓颇为得意，玩弄人心给他带来了虚荣心和成就感，“你知道这个丹毒叫什么？‘蝉’，和你的名字一样，正如同你，会成为害死他最深的毒药。因为你抛弃了他，让他和我这个危险人物待在一块儿。”<br />\n李廓无心饮茶，在云暮蝉想要拔剑的时候推门而出。<br />\n“杀了我，你也得后悔一辈子，云暮蝉。我们……后会有期。”<br />\n云暮蝉无奈，只能抱起沉睡的幼子，朝华一身紫衣，临风屹立，“阁主。”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“是我的过错。但是，如果再来一次，我还是会这么选。”她亲吻着温兰殊的额头，“对不起，殊儿，娘对不住你。”<br />\n“他会明白的。”朝华看了眼温兰殊的睡颜笑道，“他很可爱，又懂事。”<br />\n“就是因为懂事啊……“云暮蝉紧抱孩子，让孩子自她身上汲取无尽的力量与爱，“我能把自己一切都给他，却不能在选择的时候偏心他一次。他要是恨我，我这辈子也认了。”<br />\n朝华疑惑不解，“您是女英阁阁主，做这些不需要辩解。”<br />\n枯叶沙沙作响，林间风穿过二人的间隙，吹拂起衣裙。<br />\n“有时候，母亲和孩子就是互相亏欠吧。”云暮蝉解释道，“殊儿，好好长大。”<br />\n她爱怜地刮了刮温兰殊的鼻子。<br />\n母爱是温兰殊生命里转瞬即逝的温暖，他这么多年一直在追寻，因为年少不可得之物而心有执念。他懂事，关心别人，但很多情况下，他其实很无助。<br />\n我该怎么办，长安陷落，我手无寸铁。<br />\n难老难老，人都会老，我存在的证据，要么是不记年，要么是小宅，却都被摧毁。这世上毁灭永远比重建要快，他花了那么久改造的小院子，一把火就能摧毁。<br />\n什么是我的？<br />\n我能留下什么？<br />\n因此温兰殊的梦里才会有晋祠和云暮蝉。<br />\n每个人来到世上呱呱坠地，离开母亲的怀抱，贪恋母爱的温暖，无论得到得不到，都会紧紧追逐着冬日暖阳一般的爱。那是在一切崩塌后重塑人心的力量，那是在你一无所有后依旧对你说“没关系”的包容。 <br>\n\t\t\t', '\t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