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
('都过去了，时间也是假的。<br />\n当往日旧友站在他安逸角落的门前，两人互不说话，目光昏沉盯着对方。他僵在床边。<br />\n工友对着往日友人勾肩搭背，笑嘴大开：“那个谁是吧，我当然认识，他还给我留了信咧。没想到你藏这么深，居然是条子，抓到人后我这算不算立功啊。”<br />\n尺言放下盛满茄子的饭盒。<br />\n“诶，我这有奖金吗？那谁究竟干了什么大事啊，这么牛逼要人去蹲他。”工友踏进门，回头大谈。<br />\n看见舍友郭雨生走来，他微微愣神，感到惊奇。凝视着这个字字如金的工友，走到面前，走到门旁，手里攥紧木筷子。<br />\n他睁大眼。<br />\n两人迅速撞成团。尺言垂头凑近一伸手，忽地使劲推压，司徒辅来不及遮挡，被他挤压到走廊半墙上。花圃稀疏地挂着几丝，从下能看到半截外露的身子。<br />\n半墙是破旧的水泥，缺失好几处满眼破碎，只到半腰身高，随时危楼欲坠。<br />\n“安琳在家等着你。”司徒辅咬着他耳朵说。<br />\n木筷子毫不犹豫插向司徒辅的腹部，司徒辅用手下意识自护遮挡，一根筷子折断落地，而手掌被另一根贯穿，开始缓慢滴血。<br />\n“凶手被判了五年。”友人又贴近他耳旁。<br />\n尺言离起，没有吃晚饭，丢掉另外半根夹在手里的断筷，侧身迈步向前走去。<br />\n他的手里也扎满细碎木刺，深深埋入指腹血肉间。<br />\n醉驾逃逸的司机已被判刑，友人前来，就是为了告知他这个消息。司徒辅松了一下五指，低头望着，又抬头看尺言。<br />\n尺言头都不回。<br />\n“你太自私了。”<br />\n一个声音在耳畔骂自己，他丝毫没有理睬，他还要去上班，还要睡觉，还要吃饭。他的一天充实得麻木，安排得天衣无缝。<br />\n“你已经不算人了。”<br />\n他仍旧没有理睬，一切干扰都杜绝在躯体之外，灵魂早就擦破不堪，破如漏风衣。他不断地走，麻木地走，即便坐在灯光下他也还在走。<br />\n双脚麻痹的感觉能让他分心，肩膀的疼痛变得不值一提，在三点一线上行走，是安慰剂是生活必需品，他垂头，连头颅都快落到地面上。<br />\n他行走在无人的下午三点，天色阴沉。<br />\n马路上，落叶和垃圾被新来的保洁扫得一干二净，连扬尘和人影都消失，找不到一缕影子。<br />\n两边摊贩关门，便利店休息，大家下班得太早，一个人都没有了。自从司徒辅来过后，大家有意无意避开他，他从人群中的独自，变为人群外的独自。<br />\n他走得太晚，灰云里的一丝阳光，懒懒落在下水道旁，落到他沉默的发丝里，他沉着头迈步。<br />\n三点钟，空气悬浮着闷沉的温和。<br />\n马路的中间，有一摊血迹。<br />\n血迹里浸着一个小孩子，他两只脚被压成肉泥，而上半身面朝天空，努力呼吸。<br />\n他低头，平静走过去。<br />\n周围没有任何人，连工厂躁动的机器声也消失殆尽，平和如郊野，宛若等待蒸发的流水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孩子在哧呼哧呼地呼吸，肺部发出闷响，撕扯着地上的血迹。<br />\n他没有抬头，也不望一眼。<br />\n血迹变得流动，孩子的指甲也沾满血污，他肉泥的腿贴在沥青路的缝隙上，等待着蚂蚁。<br />\n他突然，停下脚步。<br />\n孩子啊孩子。他走过去，将孩子抱起，送到医院中。<br />\n第88章 火水<br />\n医院充斥着消毒水的气息, 弥漫在每寸角落，散放着平静与警惕。<br />\n被压到腿的孩子已经在抢救，插满了管子, 当警察来到之时，孩子仍在残喘，留着一缕气息。<br />\n家属匆匆赶来, 是一位灰发交杂的中年瘦弱妇女, 和强壮大块的孩子舅舅<br />\n“就是你撞了我们家小武？”孩子舅舅一上来, 就揪住他的脖子。<br />\n他推开对方的手侧身, 没有辩解也没有理睬。路上被撞倒的孩子已经接受治疗，他可以离开。<br />\n心急如焚的中年妇女，想要进抢救室看自己的儿子一眼, 见到压烂成肉泥的双腿, 立马崩溃哭泣，身子靠在墙上颤抖。<br />\n尺言对这番残忍的场面毫无触动，只想到今天的晚班，一心想转身回去了。<br />\n孩子舅舅立马扯回他, “你别走！”<br />\n护士上来劝说，“先别激动, 家属您这样太声了。人家只是路过的好心帮忙, 还垫了治疗费呢。”<br />\n警察也上来了, 扯开两人, “别闹别闹别打架, 现在结果都还没出来, 不要乱栽赃认定。我们会调查清楚的！”<br />\n“调查？”孩子舅舅身体颤抖, 怒火冲到喉咙, 快要从血盆大口里喷出, “那里连摄像头都没有，你拿什么调查？我姐姐就这么一个孩子，就这么一个男丁，不是他撞的，他为什么要送医院来！为什么还要出钱！”<br />\n沉默寡言的尺言，从毫无道理的愤怒中，平静侧身走出。他走过长廊，身后还在争吵，自己的衣领被揪变形。<br />\n电梯一响，门关上。他离开这乱作一团、不堪入目的群人。<br />\n回到宿舍，吃晚饭，又回到工作岗位。他好似忘了今天下午的经历，埋头操纵两只手，麻木地工作。<br />\n十点钟，终于下班，工友们畅聊着，行走在黑夜的路灯下。<br />\n他们纷纷谈：“好像有个小孩子，被大车撞了。下午警察都来取证了，还开了洒水车咧。”<br />\n充满年轻人的厂子很热闹，有的人去吃烧烤，有的人拖着沉重步子，迫不及待要回宿舍休息。这样的流言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，传播到东边，又传播到西边，很快就消失在人们的三言两语之间。<br />\n尺言突然在人群中驻足，停在那带着一丝血迹的路上，沥青盖住深红血痂，在黑夜里迷蒙一片，看不清早上孩子分明的模样。<br />\n他垂头，迈步。<br />\n第二日，当他午休时，走回宿舍楼。<br />\n一进门，一个硬币就滚到他脚边，将地板照得锃亮，射.入他的眼睛里。他顺着硬币前来的方向抬头，看到一个陌生人，以及站在阳台的工友们齐齐望向自己。<br />\n那个孩子的舅舅，正在他床铺上野蛮地撕扯被褥，那个装着他全副身家的铁皮盒，已经被打开，钱零散落地，棉花从被褥缝隙中冒出，枕头掉落下地，神色的枕头套上，依稀能看见几个带灰的鞋印。<br />\n孩子舅舅发疯似地在床上翻找，闻见门外有人，身子倏然一停，转头盯来。<br />\n是凶手。 <br>\n\t\t\t', '\t')('\n对方红眼愤懑，怒发冲冠，立马冲上来揪住他衣领，把他压在墙上用手肘顶着腹部，咬牙大喊：“你快把钱拿出来，就这么点吗，我家小武在icu等着钱呢，你快点交钱！”<br />\n唯一值钱的钻石戒已经被对方攥入手中，只露出一缕昂贵的光芒。尺言望到那缕光芒，对方似乎也像是心虚似的，又攥紧一下，声音大起来。<br />\n“你以为你能逃吗，就算警察不抓你，我也不会放过你的！你还委屈是吧，你委屈什么。”对方揪住他的头发，往门上撞，工友们瞪大眼，上前半米，对方的疯狂让他们望而却步，“是不是你撞的，快说，是不是你撞的！”<br />\n他的头撞到铁门上，哐当一声，他的额迅速红起来，流血。他说：“我要报警了。”<br />\n对方回头，冲站在一旁的工友说：“我看谁敢报警！”<br />\n话语落，对方又转回来，将他从门上摔到地上，低声警告：<br />\n“你最好祈祷我家小武没事，不然你就等着偿命。你等着瞧。”<br />\n说毕，他带着满口袋的一卷卷纸币，以及满是手汗的钻石戒指走出门口。<br />\n地上一片狼藉，乱得不成样子，到处是他床铺的遗骸。他的蚊帐也被撕扯得东一块西一块，穿了好多个洞，凄惨地挂着。<br />\n他扶着门，从角落里一个人起了身，额头上的鲜血顺着重力流到脸颊，又滴落颌边。可他没管。站定两三秒后，他弯腰，低头捡起自己一个个亮晶晶的硬币，那是他的坟墓。<br />\n铁皮盒已经变形，脆弱盖子折成两半，他手一松，硬币落入盒子内，发出连续哐当的清脆声响。每一个硬币，都在敲打着这片狼藉，敲打着这悲惨凄哀的经历。<br />\n他尝试将铁皮盒盖上，可并不行，只好半掩着放回床尾。被褥里的棉花僵硬，他拎起放到一旁，腾出空位置，坐在床边。<br />\n工友见他的额头，有些担心，走过来却不敢太过，隔着半米指指，关怀他：“你的头，没事吧。”<br />\n血还在隐隐流出，他打开饭盒，拿出筷子，回应：“没事。”<br />\n工友咬咬唇，不知所措。他们仍有余惊地望一眼门口，又望这个古怪的室友，分辨不清楚其中缘由。<br />\n警察上门来了几次，都将他叫出去询问事情，他们找不到他的电话，后来才发现，他并没有手机。<br />\n那段路的摄像头在雷雨天时坏了，长达三个星期，都没能拍到任何画面，漆黑一片的屏幕上装载着路中央的小男孩以及逃之夭夭的肇事车辆。 <br>\n\t\t\t', '\t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