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\n\t我的理智濒临崩溃。<br />\n同时，我也看见刘叡带着计划得逞的笑容袖手旁观。<br />\n原来这就是刘叡的计划吗？<br />\n逼疯一个人、毁灭一个人，让他感到很快乐吗？<br />\n我尽力榨出脑袋里的最后一丝理智，沉声说，「陈怀驥，我有事跟你谈。」<br />\n刘叡跟季亭舟都看向我，陈怀驥也看向我，和我对上眼的时候，他尽力歛起脸上所有的阴沉。<br />\n在我面前，他还是竭力维持他知识分子的一面，所以他努力摆出温雅的笑，「外面谈？」<br />\n「外面谈。」说完我直接往外走，我知道我再多待一秒，理智就会果断下线。<br />\n「小心点。」在我跟高举砂锅鸡汤的服务生错身而过时，陈怀驥轻轻捏住我的手腕，把我往里面拉。<br />\n我没有站稳，差点跌在陈怀驥身上，在那个瞬间，我彷彿能听见他的心跳声，微弱却倔强的心跳声。<br />\n他曾经是昂首挺胸的人啊。<br />\n陈怀驥很快就放开我，但他纤长手指的冰凉，仍然停留在我手腕。<br />\n见我下意识地摸着自己手腕关节，陈怀驥便问，「怎么了？伤到了吗？」<br />\n我避开他满是担忧的眼神，「没什么。」<br />\n陈怀驥点点头，没有多问，也没提起自己手腕上缠着的一圈绷带。<br />\n他才是真的伤透了的人吧？<br />\n「刚刚吓到你了吧？」陈怀驥斜靠在餐厅的外墙，眼里情绪复杂。<br />\n这让我我想到十八岁那年，他也是这样靠着墙，我也是现在这样仰头看着他。<br />\n事过境迁、人事已非。<br />\n现在的我仰头看他，已经没有任何仰慕，只有愤怒，「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！？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？这么做对你有好处吗？」<br />\n「刘叡想看到我变成疯子，我就演一个疯子给他看。」陈怀驥低声辩解，他的墨色碎发垂落，遮住了他的眼，只有声音凄冷地透出来，「你就骂我吧，没关係。如果没有我，你怎么会被捲进这么复杂的事情里？」<br />\n我看着低头道歉的陈怀驥，觉得酸涩的柠檬汁在我心里倾翻，淹没我本来高涨的怒火。<br />\n当年的陈怀驥不可一世、张扬不羈，我没看过他低头，更不可能听见他道歉，但如今的他，什么都没有了。<br />\n失去了当年的权力与地位，连带着也失去了当年那能瞬间让人折服的傲气。<br />\n那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已经被打碎成满地拼不回去的碎片，像灿烂烟火坠毁后的遗骸。<br />\n他不再是我十八岁那年见到的那个人了。<br />\n那个曾经不容许自己不知道、更不容许自己不体面的菁英教授，就要放弃自己了。<br />\n「陈教授。」我仰头，定定望着陈怀驥那失去光的眼睛，「我给你个建议。」<br />\n「什么建议？」陈怀驥回望着我，墨黑的眼睛空洞地望不见底。<br />\n「我应该跟你说过了，如果你真的想扳倒刘叡，那你最好振作一点。」<br />\n「是啊，你今天下午在希尔顿骂了我整整半小时，说得就是这意思。」<br />\n「我诚挚地建议你再更专注一点。」<br />\n「我还不够专注吗？」<br />\n「如果你还会对我感到歉疚的话，那就是不够。」<br />\n这次换陈怀驥定定望着我，他眼里漫漶着无边无际的歉疚，「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人吗？」<br />\n「哪样的人？」<br />\n「失去所有情绪、也因此失去人性。」<br />\n我看着陈怀驥，笑了，「我自愿的，记得吗？那封信是我自己要寄的。」<br />\n陈怀驥还想再开口，我直接打断他，「我下注在你身上，可不是要你愧疚。」<br />\n「那你要什么？」陈怀驥望着我，还是那样深邃幽黯的眼睛，我却在那双眼睛里，看见自己身上的光。<br />\n「我要你赢。」<br />\n陈怀驥笑了起来，在那笑里，我看见了曾经的他。<br />\n那个觉得自己能把前路所有荆棘都轻松辗平的他。<br />\n「你有什么计画？」我问。<br />\n陈怀驥张扬地笑着，「我为什么需要计画？」<br />\n不是，大哥，我希望你自信，但没叫你这么自信。<br />\n「这不是你教我的吗？就算把球权全部让给对方，也能打出漂亮的反击。」<br />\n「这就是你的计划吗？」<br />\n「这就是我的计画，你等着看吧。」<br />\n陈怀驥和我一起走进餐厅。<br />\n走进餐厅后，我们被服务员告知说我们的桌子已经被升级成包厢。<br />\n跟我哥那一桌子人一起，被移进同一个包厢。<br />\n连思考都不需要，我就知道这是刘叡的手笔。<br />\n陈怀驥偏过头，认真看着我，「如果你想走，我们现在就走。」<br />\n「我为什么要走？要走也是我哥走。」<br />\n陈怀驥笑得很深，「很好，就是这态度，真不愧是我的人。」<br />\n「我的人」这三个字很有歧异性啊，陈教授。<br />\n打开包厢门，我就发现位子被排得很奇怪。<br />\n我哥坐在正对门，旁边除了刘叡外还有一个空位。<br />\n季亭舟左手边是刘叡，另外一边竟然是我哥那橘头发的女伴。<br />\n仅剩的一个座位不只背门，还被安排在我哥两个男性朋友正中间。<br />\n这个座位分配，不管怎么配，都会很麻烦。<br />\n见我跟陈怀驥进来，刘叡优雅微笑，还没开口就被陈怀驥一句「你给我闭嘴」打断。<br />\n不过刘叡的段位可比我哥高多了，就算当面被这么骂，他脸上的微笑仍能保持不变，「陈教授今天心情不好？」<br />\n陈怀驥扭曲出一个阴冷的笑，反问刘叡，「不是你把我搞到忧鬱症的吗？」<br />\n我哥非常不合时宜地插话，「哦？原来你有忧鬱症啊？」<br />\n刘叡的脸瞬间就黑了，我哥这情商明显超出刘叡的救援范围。<br />\n但陈怀驥有问必答，亲切地回答我哥，「也可能没有，我就是个普通的疯子。」<br />\n我哥还没反应过来，陈怀驥已经拉开他旁边空着的那张椅子坐下去。<br />\n「不介意吧？」陈怀驥扭头问我哥，脸上的笑欢快得很诡异。<br />\n我哥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，被抖落的鱼片溅起酱汁，「不介意。」<br />\n既然如此，我就在剩下的空位落坐。<br />\n「你有男朋友吗？」旁边那个带着超大墨镜和巴黎世家棒球帽的男生问我。<br />\n他问的声音很大，整张桌子都能听见。<br />\n我能感受到陈怀驥跟季亭舟的眼神同时投在我身上，刘叡倒是无所谓。<br />\n「这问题跟你有什么关係吗？」我问，仍然是挑最安全的牌。<br />\n「那就是没有囉？」没想到那男生还继续追问，「ig？thread？还是line？」<br />\n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要我的联络方式，<br />\n「这是我的emailaddress。」我拿笔在餐巾纸上写下我工作用的电子邮箱。<br />\n那男生笑得很大声，「哇靠，你很无聊欸。你该不会没碰过男人吧！？不然我捨身取义，帮你终结单身怎么样？」<br />\n我看着那男生，觉得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，我活得还不算太久就已经看得太多。<br />\n果然情商是环境的產物，我哥的朋友都跟我哥一样拥有非比寻常的情商。<br />\n那男生大概是见我没回答，伸手过来想搂我的肩。<br />\n我火速侧过身，让他的手落空。<br />\n那男生恼羞成怒，「你现在是怎样！？给脸不要脸啊！？」<br />\n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，大脑飞速运转如何摆脱这智商不高但脾气很大的男生。<br />\n现在的最佳解方是撤离，但我前是那男生，后是那男生的朋友，无路可退。<br />\n就在我疯狂脑力激盪的时候，季亭舟出现在我眼前。<br />\n「跟你换个位子。」季亭舟对那男生说。<br />\n那男生还没开口，季亭舟又说，「我不是在跟你商量。」<br />\n「你跩什……」那男生话都没说完，季亭舟已经眼神狠戾地将衬衫一把扯掉。<br />\n季亭舟很高，看上去清瘦的他，在把衬衫脱掉后，精实的身材上只覆盖着一件黑色的贴身短袖，「需要谈谈吗？」<br />\n那男生默默站起身，跟季亭舟换位子。<br />\n一直袖手旁观的刘叡也终于有了表情，是像被人泼硫酸的难看表情。<br />\n陈怀驥的表情比刘叡更难看，我都怀疑他会跟刘叡手牵手从楼顶跳下去。<br />\n当然，我觉得要楼顶跳伞的时候，刘叡肯定也会拉上季亭舟一起。<br />\n季亭舟坐在我旁边，虽然他什么都没说，我也可以感受到他正承受巨大压力。<br />\n刘叡脸色这么难看，季亭舟就算不是首当其衝，肯定也不会好过。<br />\n但他还是站出来了，在陈怀驥都没有站出来的时候。<br />\n我不怪陈怀驥，因为我知道他有他的计画、他的权衡，而在这样的计算里，我只是一颗棋子。<br />\n一颗他用得顺手但不需要多加关心甚至为此冒险的棋子。<br />\n所以即使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我背靠着陈怀驥，我也不敢放松。<br />\n这份时刻绷紧的神经不是因为陈怀驥无权无势，更是因为我很清楚：自从踏进南泽开始，我最好自己保重。<br />\n我不是没有退却过，但刘叡的一封电子邮件直接封死我所有退路。<br />\n这份暗潮汹涌的助理职我只能接，只能战战兢兢地往前走。<br />\n在往前走的路上，如果遇到危险或是出了事，陈怀驥会先权衡再考虑救我。<br />\n我告诉季亭舟我没感觉、对爱情零幻想，不只是因为我本性凉薄。<br />\n更多的是因为，那些感情都我前路没有益处，只有坏处。<br />\n手机震动。<br />\n季亭舟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。<br />\n我把手机画面放到我们两人中间，萤幕上显示有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简讯。<br />\n简讯里只有三个字：对不起。\n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