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\n <p> 釉儿拉长了声调，高深莫测地眯着眼睛，小手点点：“你果然喜欢我阿娘。”</p><p> 他对着小孩镇定得很：“釉儿能看得出来？”</p><p> 釉儿指了指自己的火眼金睛：“看得出来，你看我娘的眼神，和阿爹看她一样。”</p><p> 凤还恩笑得腼腆，一个小孩都明白的事，沈娘子当真看不出来吗？</p><p> 还是说，她因他阉人的身份，所以从未有心往哪方面想……</p><p> 凤还恩从未为自己选这条路而后悔，这是他唯一能亲手为家人报仇的办法，可如今——</p><p> 即使沈娘子说不在意，他亦时时为这事拉扯得不敢上前，担心表明心意之后，会从她眼里看到怪异、恶心、躲避……</p><p> 她是否从未将自己当成一个男人，自己更不能给她夫妻生活……</p><p> 何必强求，如旧岁那般，守着她不就好了。</p><p> 可这一回能在人世再相逢，凤还恩难以按捺，狂心不歇，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再像从前那般，退守一隅。</p><p> 他孤寂多年，也想有个家。</p><p> 最想的，是和沈娘子在一个家里。</p><p> 凤还恩顿了一会儿，说道：“凤叔在雍都有一座大宅子，里面藏了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，等回了雍都我请你过府游玩，喜欢什么都可以跟凤叔说，咱们不让你阿娘知道，好不好？”</p><p> “我才不会被你收买！”</p><p> 釉儿转身背手，就看见满屋的东西。</p><p> 她握拳抵在唇边低咳一声：“我是说，我以后不会被你收买了，你要想让阿娘喜欢你，得靠自己的本事，不能指望我一个小孩儿，知道吗？”</p><p> 釉儿拍拍他的手背。</p><p> “多谢釉儿指点，在下谨记，不知如何才能让你阿娘喜欢在下？”</p><p> “你见过我那阿爹吗，得长得像我阿爹那样好看才行，你长得也很好，你还有头发呢，不过，让我想想……”</p><p> 釉儿当真冥思苦想起来。</p><p> “我阿娘很喜欢银子，可是她今天好像不太喜欢，给她戴金镯子她都不要……”</p><p> “那再想想，她还喜欢什么呢？”</p><p> “最喜欢的当然就是我！”釉儿拍拍胸脯，“后面才是丕儿，因为他有点蠢……”</p><p> 她眼睛一亮，竖起手指头：“凤叔叔，你把丕儿找回来好不好，阿娘看到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的！”</p><p> “他是被你婆婆藏到城外去了？”</p><p> “嗯，婆婆说他不能出事，就藏起来了，他个子小又没用，一定每天都哭。”</p><p> 凤还恩暗自思忖，他眼下不好挑明要给人当夫君，但当爹还是绰绰有余的，只要他收服了两个孩子，沈娘子就算不喜欢他，看在孩子面上，也不会与他翻脸，断绝往来。</p><p> 万一沈娘子再心软些，说不得会考虑孩子的想法，跟他搭伙过日子呢。</p><p> “我去问你阿娘，若她愿意，凤叔一定会把丕儿找到。”</p><p> “阿娘一定会同意的。”釉儿抱着他的手臂恳求。</p><p> 她才不会说，是她不想和弟弟分开。</p><p> 凤还恩摸摸她的脑袋：“有没有人说釉儿和阿娘很像，看来以后也能当一位刚正不阿，两袖清风的大官。”</p><p> “是什么意思？”</p><p> 釉儿碍于不爱读书，没有听懂凤叔叔拍马屁。</p><p> “就是，会像你娘一样。”</p><p> 她得意了：“我当然会像阿娘一样，聪明又漂亮。”</p><p> “是，聪明又漂亮。”</p><p> 聪明又漂亮的沈幼漓正在空屋子里用心研磨毒药。</p><p> 沈幼漓今晚就要毒死瑞昭县主。</p><p> 既不能跑，那就有仇不报非君子了。</p><p> 听凤还恩的意思，县主现在碍于郑王命令，藏在暗处，不正是她下手的好时机，不利用就可惜了。</p><p> 县主敢设计杀她，沈幼漓当然也要如法炮制，郑王总不能怀疑一个“死人”还能杀人吧。</p><p> 她也有考虑过留县主一命，借她接近郑王，伺机下毒，可这计划就有些天真了。</p><p> “郑王子嗣太多，根本不在乎区区一个女儿，不然怎么会放任重伤的女儿流落在外呢，瑞昭能当县主不是因为她最得宠，只是因为她是正室长女，杀了她，于郑王不痛不痒，看来抓县主威胁郑王退兵无用啊……”</p><p> 原本想把县主单独约出来并不难，沈幼漓手中还有洛明瑢的佛珠，借他名义写封信附上佛珠，她是一定按捺不住出来赴约。</p><p> 不过听闻她此刻受了重伤，此计就行不通了，她不得不求助凤还恩。</p><p> 一边碎碎念，一边狠狠往药钵里加乌头。</p><p> “毒死你，毒死你……”</p><p> “抓县主确实无用。”</p><p> 沈幼漓听到动静抬头。</p><p> 凤还恩推门走了进来，女儿在他怀里睡得四仰八叉。</p><p> 沈幼漓手上不干净，也不能接过孩子，只好压低声音问：“你怎么过来了？”</p><p> 凤还恩也低声道：“釉儿想她弟弟，求我将丕儿找出来，沈娘子，此事你如何作想？”</p> ', ' ')('\n <p> 她沉默下来。</p><p> 若说昨天之前，沈幼漓还能安心把孩子交给周氏照管，但昨日之后，周氏到底可不可信，她也不敢肯定。</p><p> 不过可眼前的凤还恩也未必全然值得相信。</p><p> 矛盾，很矛盾。</p><p> 虽然不能拿孩子作比，但总不该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，风险太大……</p><p> “此事暂且不着急，等端午之后再说吧。”她艰难地说。</p><p> 凤还恩看出了她的为难，贴心道：“我知道你的担忧，放心吧，瑜南行馆那边我会派人盯紧，若还好好藏着，自然相安无事，若是被找出来，我会告诉你的。”</p><p> 沈幼漓感激道：“多谢……实在是现今局势太乱，我当真不敢让孩子暴露在外……”</p><p> 她一个人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，但孩子的事，是分毫不敢出岔子。</p><p> 可恶的洛明瑢，给她揣了两个麻烦，生下来就再舍不掉了，真是造孽！</p><p> “沈娘子，我都明白。”凤还恩安抚似的搭上她肩头。</p><p> 沈幼漓看着他把女儿抱在怀里，可谓尽心尽力，心中不免愧疚，真心实意道：“对不住……”</p><p> 凤还恩体贴道：“没有什么对不住，现在世道混乱，你是阿娘，一切以你安心为要，我静候着沈娘子相信我那一日。”</p><p> 她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句：“我明日想去寻一趟县主，你觉得可行吗？”</p><p> “郑王如今无暇顾及瑞昭县主，她虽藏起来了，但守卫的兵卒中并无高手，要带你见她也不难，不过你也该清楚，现在动她除了泄愤，没什么用处。”</p><p> 对凤还恩无用，对她自己却很有用。</p><p> 她低头喃喃：“我就是为了泄愤，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。”</p><p> “那可需我帮你？”</p><p> “若军容能拨冗，那就真是感激不尽了。”</p><p> 他宠溺地摸摸她的头“为你的事，自然什么时候都有空。”</p><p> 沈幼漓抿着唇，差点拿捣药的手挠脸，被凤还恩一把抓住：“是没做过坏事吗？那么紧张。”</p><p> 他语调里带着笑意，还得沈幼漓都迷糊了，这“坏事”指的是毒杀县主，还是什么。</p><p> “……我得赶紧了。”</p><p> 她赶紧低头，专心配药。</p><p> “那我带釉儿去睡觉，你也早些休息，小心别把毒粉碰到脸上。”</p><p> “嗯。”</p><p> 等凤还恩出去，沈幼漓歪头，把刺挠的耳朵在肩头蹭了蹭，才终于舒服一点。</p><p> 当夜她还是写了一封信，随信奉上的，还有一串佛珠。</p><p> 杀人要诛心，不然就没意思了。</p><p> 不过佛珠是街边随便买的一串，她本想将洛明瑢平日时时缠在手上的那串送过去，但想了想，还是没有这样做。</p><p> 县衙后门，沈幼漓拦住要跟她一起出门的凤还恩：“你留下陪着釉儿吧，我一个人就可以，不需多少时间。”</p><p> “好，小心些，早去早回。”</p><p> “嗯。”</p><p> 她带着凤还恩派出保护的两位鹤使出了门。</p><p> —</p><p> 当夜，史家隔街的某间不起眼的院落中。</p><p> 县主正在主屋中痛吟，伤口在药粉的作用下慢慢愈合，但稍动一下就痛，令人难以成眠，而且因为后背的伤，她已经趴到睡，正面压得僵麻，郁气结在心口，垫多少层厚被子都没用。</p><p> 她说不清是伤口更痛还是胸口更闷，想站又站不起来，休息不好，看到健全的人就更加暴躁，史家的侍女捂着被砸出血的头走了出来，想哭又不敢哭。</p><p> 院门被推开，镇守的兵卒上前，见是史函，开门放他入内。</p><p> 史函匆匆穿过院子，站在正门外，道：“县主娘娘，有人往史家送了一封信来，还有一串佛珠，说是给洛明香的，但小人瞧着似乎该递给县主。”</p><p> “进来。”</p><p> 屋中传出明显压着火气的声音。</p><p> 史函低头走进去，浓重的药味立刻侵入鼻子，他把头压得更低，不去看床榻的人：“县主娘娘，这里有封信和一串佛珠，看起来似乎是给您的……”</p>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