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那不行，那绝对不行。<br />\n贺彰见他这么纠结，心下多少有点失落。不愿意？<br />\n顾长霁扁起了脸：你真要看？<br />\n我只是好奇，你要是不愿意, 我当然就不看了。<br />\n贺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，再推脱就显得他小气了，顾长霁无奈妥协道：行吧, 看看就看看，但是你不准笑我。<br />\n这话说的，贺彰已经开始笑了。<br />\n......<br />\n对于那段朦胧的感情，顾长霁的印象是模糊的。唯一清晰的地方, 是那时他的确能从这样简单而朴素的交流中得到宽慰和寄托。<br />\n一开始他们并不是用信纸来对话。<br />\n高中的时候，学校的新老校区之间，有片面积颇大的人工林。这林子也是学校的, 因还来不及开发, 所以荒废着, 鲜少有人过去。<br />\n顾长霁逃避现实的时候，偶然在里面看见一棵相当大的榕树。这树约有上百年的年纪, 在人工林的中心位置，形状也特别，有一根刚好能让人坐上去休憩的树干。<br />\n顾长霁心满意足地靠上去，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枝桠上，有个小巧而破旧的鸟屋。<br />\n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上去的, 现在这个季节也不见得有鸟会在里面。但他出于好奇心，还是踮起脚尖去看了一眼。那鸟屋里居然有东西，他伸手去掏，掏出了个日记本。<br />\n因封面上印的日记本三个字，他想着翻开看还是不太好，想放回去，里面却掉下来了一支铅笔。他跳下树捡起来，这时日记本已经自己翻了几页，上面写的仅仅是一句话：<br />\n只有诗人和圣徒才坚信，在沥青路面上辛勤浇水会培植出百合花来。<br />\n这句话来自顾长霁刚看过的一本小说，他很喜欢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。这的确是一本日记，只是从来不写日期。<br />\n日记的内容也不甚明了，很意识流，讲些天和水的悲欢，风与云的苦乐。<br />\n文字的主人，不是个乐观的人，却是个有趣的人。<br />\n让顾长霁觉得很有意思。<br />\n仔细看的话，本子上有被撕了不少页纸的痕迹，且因为最近的天气潮湿，有些微的皱褶。也不知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写的东西，可能有些年代了。<br />\n顾长霁忽然兴起，在那句话后面加了一句。<br />\n因为心灵并不永恒是一片坚硬的土地。<br />\n过了一周，他偶然又去那里散心，再次去拿那个本子，竟然已经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那张写了字的纸，被单独撕了下来，并且添了几个字：<br />\n偷看不是个好爱好。<br />\n顾长霁一下就乐了，还很惊喜。他去摸了半天的笔，发现笔也没了，又折回学校去买，提笔给这个人写了回信。<br />\n两天之后他再去看，果然得到了回复。这么一来一回，两人都得了趣儿，通过这个小小的鸟屋，分享各自的心情。<br />\n从书面零碎的文字里，一点点拼凑另一个人的人生，是种很美妙的感受。<br />\n简短的语句不再能满足两人的交流，他们开始写信。他们聊的多是未来，顾长霁知道对方有很坚定的梦想，表示羡慕的同时，也说出了自己的愿望。<br />\n他想做个天地间的浪客，时光里的旅人，写下游记和感悟，做为他对世界的回馈。<br />\n可这在当时是很困难的一种想法，因为他知道父母有多忙，对他又有多高的期望。<br />\n子承父业，把顾家的产业发扬光大，这是家里为他规划好的路。<br />\n他的想法第一次得到了支持，而这份支持，来自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。<br />\n他因此而激动不已，难以抑制心中汹涌的情感，终于有一天，他鼓起勇气，提出了要见一面。<br />\n然而从那时开始，他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回信。即便他依然经常过去看，每次都会留信件。信件还是会被拿走，但对方也再也没有回复过。<br />\n他逐渐地感到失望，明白这是无用功，因此心生怯意，也不再留言了。<br />\n至于那之后的事情，他始终不相信那些信件是被那人故意公开出来，也许是有别人发现了那儿，故意拿来在学校里作乱。<br />\n只有这么想，他心里才能好受一些。趋利避害的心理让他努力地去忘记这些，过去了这么多年，它们也确实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淡化，成为了小小的一格。<br />\n就是这样草率而短暂的露水缘分，寄托了他无知懵懂的年少。让他把这份青涩的情愫端给那时和他作对的贺彰看，很难为情。<br />\n不过为了让贺彰彻底安心，他还是答应了。<br />\n还是那个耳房里的书柜，这次过来看到它，似乎更有温度了些。顾长霁率先走过去，手指在一排排的书列上游移。<br />\n这些书几乎没有人过来动过，十年如一日，从来都是这样的摆设。只每周都会有人专门过来打扫，防止落灰。<br />\n贺彰抱着怀，立在门口。几分钟后，他开口提醒道：第三排的第十二本。<br />\n顾长霁：<br />\n书到了贺彰手上，他翻开缝隙，果然在里面看见了一张一张对折，被夹得很贴实的信纸。多年不见天日，让它们的质感也变得透明了起来，以至于上面的钢笔字印痕格外清晰。<br />\n为什么用这本书夹着？贺彰问。<br />\n这我哪还记得？顾长霁说，多少年了都。<br />\n贺彰没拆穿他，捻起一张信纸，正要展开。顾长霁突然说：等一下！<br />\n怎么了？<br />\n不行，你看之前还是要让我先看看，顾长霁捂着脸，太丢人的我就直接扔了。<br />\n扔了？贺彰露出了让人感到熟悉的审视的表情，你们到底是写了什么东西？<br />\n顾长霁满脸悔恨：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？我真的忘了，但是万一呢，你说是吧？<br />\n他顿了顿，又说：我这次说要回来，本来就是打算把这个东西处理了。<br />\n贺彰：为什么？<br />\n留着它会让你伤心的话，我当然要处理掉它。<br />\n他从贺彰手里扯过信，一边抖开一边说：<br />\n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我不希望我们再因为某个外人吵架。你不就是介意这个人吗，觉得我喜欢过她。好吧，我确实喜欢过她，但是那又<br />\n他猛地瞪大了眼睛。<br />\n信是那个人写给他的，用的称呼也是当时的笔名。纸张略显旧了，经历了年岁的洗礼，不可避免地有些泛黄。<br />\n不管怎么看，这确确实实是九年前他与那人交流的信件。<br />\n但怎么会是这样？<br />\n怎么会这样？<br />\n又怎么了？<br />\n贺彰见他表情奇怪，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又红，更加好奇，想把信拿回来。<br />\n顾长霁却扯着不放，眼睛死死看着贺彰，再瞪着信，脸愈发红了一圈，直蔓延到了脖子。<br />\n到底怎么了？<br />\n这倒让贺彰有些不安，他没料到顾长霁会是这个反应，稍微有点担心。<br />\n顾长霁好半天才找回思绪，他抬手：你让我缓缓。<br />\n这事太大了，很难接受，他真的需要点空间做个缓冲。<br />\n和贺彰结婚这么久，他敢笃定他已经足够了解贺彰的习惯。<br />\n他绝不会认错。<br />\n信纸上赫然就是贺彰用左手写字时的笔迹。<br />\n第57章<br />\n60<br />\n这一瞬间, 那些杂七杂八的，零碎的小碎片，像被施展了魔法, 飞快地聚集在一块儿，拼凑出了一部分事情的真相。<br />\n为什么他一直觉得贺彰的字迹似曾相识。<br />\n为什么那些信会得不到回复。<br />\n为什么一直给他做跟屁虫的吴圆，最后会和他最讨厌的贺彰成为一对。<br />\n为什么吴圆说最不能够容忍的，就是看到他和贺彰在一起。<br />\n因为贺彰就是那个人。<br />\n贺彰就是他的那个人！<br />\n他满肚子话想说，却一句都讲不出来。贺彰从他手里接过信纸, 低头看了一眼，也明白了。<br />\n为什么这些会在你这里？<br />\n答案显而易见，贺彰问完就沉默了。<br />\n自古以来, 因缘际会、阴差阳错，都是靠戏文里写了唱出来，还要被批评是荒诞不经。可实际上，命运的把戏比区区戏文更弄人。<br />\n如此突然的真相大白, 没有让贺彰感到高兴，他甚至不清楚此刻他应该是什么心情。两人相对坐着，眼看着太阳要落西山, 没有人动弹。<br />\n这时保姆找了过来, 说老爷子在找他们, 催了两声。顾长霁先站起来，对门外说了声就去。<br />\n走吧。他催贺彰。<br />\n然而没走出两步, 贺彰抓住他的手，他只好回头，对上贺彰的眼睛。<br />\n他骗了我。贺彰说。<br />\n顾长霁心里难过，他没法安慰贺彰，只能嗯一声作为应答。贺彰猛地靠近了, 紧紧地抱住他。<br />\n原来是你，其实是你贺彰的身体在发抖，声音也是，对不起。<br />\n你道什么歉啊？<br />\n我认错了人，我以为是他，贺彰还在不停地说，对不起，对不起。<br />\n顾长霁一下子就红了眼眶。他也回抱住贺彰，在他灼热的脊背上拍了几拍。<br />\n叫人如何不唏嘘呢，他们竟然错过了那么多年。如果不是因为重新相遇，如果他们没有凭着一时的意气用事选择结婚，如果他们最后没有两情相悦，那这个秘密就将永远沉睡。<br />\n这不是你的错。顾长霁终于回想起了一切。在他以为事情已经彻底结束、正因为恋心落空而感到萎靡不振的时候，有人把那些信，偷偷地放在了讲台上，最后由顾长霁身边蹦跶得最欢的两个人，唱二人转一样，把那些信念了出来。<br />\n顾长霁根本没敢听完。<br />\n是我先逃开了，如果我愿意承认那就是我写的信，也就不会<br />\n不会让吴圆有可乘之机。<br />\n是啊，吴圆。<br />\n这个他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人，却在无形之中左右了他们近十年的人生。<br />\n陪老爷子一块儿吃完晚饭，他们才得了空闲，一起肩并肩走在花园里。这里夜空如洗，十分澄净，抬头就能看见清晰的星辰。天幕的下方，小路被路灯点亮，灯下飞了好些蛾子蝇虫，一圈一圈地绕着，不知疲倦。灌木里还有没来得及撤走的蛐蛐儿为他们伴奏，唱着夏日的余音。<br />\n等我们也老了，就来这边住吧。顾长霁突然说。<br />\n贺彰浅浅笑了：你不是不喜欢这？<br />\n喜不喜欢的，那当然是看人啊，顾长霁搭住他的肩膀，要是是和你，在这里住一辈子也好。<br />\n他们又走了几步，<br />\n你打算怎么做？<br />\n嗯？顾长霁说，住这里吗？<br />\n贺彰摇头：不，我说的是吴圆。<br />\n啊他啊。<br />\n实话说，顾长霁很生气。从前吴圆做的那些事，他就当跳梁小丑，视而不见便罢。<br />\n可现在的情况，他不可能会容忍。这个人不仅骗了他们，还打算继续骗下去，甚至不知廉耻地插手过他们的婚姻。<br />\n这要是还放过他，那顾长霁就白来世上这一遭。<br />\n但他最终还是要问贺彰的想法。即便他当初是被吴圆骗了，但肯定也交付过一定的真心，否则这段感情不会维系那么多年，吴圆也不会在那之后念念不忘。<br />\n这个该我问你呢，顾长霁垂着眼，一边踢小石子儿一边说，你想怎么做？<br />\n贺彰沉默了两秒。他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又惊又怒，现在也依然愤怒，从前对他还有几分残留的同情，现在也一并灰飞烟灭、完全被厌恶取代。但让他想想如何报复吴圆，却是一个念头也冒不出来。<br />\n顾长霁能够理解他的想法，也不让他为难，又问：我们当初写的信，吴圆知道多少？<br />\n贺彰摇了摇头：我不知道，但他身上一点破绽也没有。<br />\n那就是差不多全看过了。<br />\n顾长霁冷笑两声。难怪啊，他就说嘛，吴圆现在怎么会做上旅游作家，那种水平也好意思吃这碗饭。<br />\n偷他的对象也就算了，连他的梦想也一起偷，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，厚着脸皮来他这里赚钱。<br />\n太绝了，真叫人长了大见识。<br />\n如果我说要对他下狠手，你会拦着我吗？<br />\n怎么下狠手？贺彰说，找人把他腿打断？<br />\n你想法也太斯文了，宝贝，太便宜他，顾长霁忽然笑得邪气横生，小霸王附体似的拍拍他的脸颊，只打断他一条腿哪够让我解气的？这种人啊，越看重什么，我就越要让他失去什么。再说了，要揍也是我自己亲手去揍。<br />\n他把指节捏得咔咔作响：让别人来多没意思！<br />\n贺彰握住他的手，一点点掰开，使他和自己十指相扣。你会不会怪我？<br />\n没等顾长霁回答，他又说：怪我对他动过心。<br />\n怎么会呢？顾长霁说，要说不介意，肯定是假的。但是是小偷骗了你，怎么能怪到被骗的人头上？傻不傻啊，你纠结这种事。再说了，那时候我们的关系，真的见面了，你就会喜欢上我吗？<br />\n会。<br />\n贺彰斩钉截铁地回答了，给顾长霁说的一愣。<br />\n那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呢？他轻声说，我有你这句话，就很足够了。<br />\n他和贺彰，冥冥之中好像注定了，只能是彼此的归宿。<br />\n没有如果。无论有多少岔路，只要能够相遇，他们就会互相吸引。<br />\n第58章<br />\n61<br />\n虽然心里想着不再去介意, 不过顾长霁还是没能忍住，问了贺彰一个问题。<br />\n你那时候，为什么要在那儿放日记本啊？<br />\n贺彰摸摸鼻子, 不自在地说，因为他会在那儿练琴。那段时间他很不喜欢待在家里，因为闻席常常在家。而学校旁边的人工林很大，环境很好，很安静。<br />\n对于贺彰来说, 那段时间也算黑历史了。继父蓬勃的控制欲，母亲一味的顺从，还有继兄抱着一种龌龊的想法对他虎视眈眈, 在学校里还被二世祖顾长霁针对。', '。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