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5章
“阿兄，我忽然?不想?打仗了，我只想?听学宫的孩子唱《蒹葭》。”<br/> 他抿紧了唇，靠在阿政的膝上?。<br/> 天下?刚刚恢复了生机，三四年?后会更好，更安定。<br/> 等到他阿兄与他归天地时，百姓安居乐业，道旁稚子道无忧亦无愁，长者可以?晒太阳，暖洋洋的阳光下?打盹。<br/> 阿政摸着他的头?发，眉目低垂，像一座悲悯的神像。<br/> “外敌环绕，居安思?危，思?则有备，有备无患。不可沉缅于安乐窝。”<br/> 打得一拳开，免得百拳来。何以?止战，以?战止战！仗，必须打！<br/> 琇莹轻笑起来，他望向阿兄，见到了帝王眼中的野望和他正值盛年?的大秦。<br/> 他耳朵却?响着今天听过的稚声?嫩语的《蒹葭》，多好听啊，他这些?年?，这一次听。<br/> “蒹葭苍苍，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。”<br/> 他念着，阿政看?着他，他贴在阿政的膝头?说了他为何想?听蒹葭了。<br/> 原因不大不小。<br/> 不过是张苍在学宫附近的街上?酒楼请他和蒙毅喝了一杯水酒。<br/> 不多，仅是一小口。<br/> 张苍主动敬来，琇莹接了。<br/> “蒹葭苍苍，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。”<br/> 旁边的小学宫中传来读书?声?，一声?声?稍显稚嫩但声?音很大很认真，他们诵得是诗经，没有诵《无衣》，诵的是《蒹葭》。<br/> 他不由自主地打开窗，往那边观望。<br/> 一个个小孩小手中拿着书?立着，学着上?首先生的样子诵着书?，有的忍不住摇头?晃脑，可爱之极。<br/> 他露出了笑，不是平日礼貌的轻笑，而是不自觉的温柔的笑，露出来的酒窝也?像是盛了蜜，“溯洄从之，道阻且长。溯游从之，宛在水中央。”<br/> 蒙毅也?在旁边不自觉地笑，忽然?觉得一身的疲惫被洗干净了，大秦的孩子在唱巜蒹葭》，他与琇莹对视一笑，而后与他相和。<br/> “溯洄从之，道阻且长。溯游从之，宛在水中央。”<br/> 张苍也?满饮此杯，他命人拿瑟笑骂蒙毅唱的是《无衣》的调，他用楚地学子惯用的调也?诵了一遍。<br/> “蒹葭萋萋，白露未晞。所谓伊人，在水之湄。”<br/> 琇莹托着腮听着他的调子，那是富足安乐才能浸润出的柔情温婉，大秦男儿一生都没有唱过这么安逸的调子。<br/> 蒙毅听了他的调子就又饮一杯，“你唱得小家子气已极。”<br/> 琇莹却?是将瑟接过，弹了一曲《蒹葭》，称赞张苍，“这调子好！”<br/> 张苍被他夸了，很是高兴，又饮了一杯。<br/> 蒙毅虽不满地哼一声?，但也?承认这调子好，安乐又快活，他脸上?带起了红晕。<br/> “这调子好。大秦何时能在田垄地头?都闻此曲啊！我兄长何时能回家啊！”<br/> 安乐乡是可以?让将军失去战意的。<br/> 可若世间太平，百姓安居，将军愿折剑放马。<br/> 琇莹也?是在那里忽然?就不愿三年?后大规模征兵了。<br/> 他想?了好久，虎狼之患，不可不除。<br/> 但不一定非要明刀，暗刃亦可杀人于无形。<br/> 所以?他在这里将自己袖中的地图展开，那里标注的密密麻麻的全是水渠的建造方向。<br/> “我要去百越主持水渠的布置，阿兄。”<br/> 阿政的手停了，托起琇莹的脸，却?不愿在看?他眼中的悲伤，将他的眼睛覆住了。<br/> 他不是旁人，琇莹不必多说，他听得懂他幼弟的话。<br/> 他将视线放在地图上?，沉吟片刻，漂亮的手指落在西?瓯处，意气风发。<br/> “去百越找一个代理人，替你征讨四方，替你修这水渠，待渠修完，他朝中不满堆积最盛的时候，朕便发兵顺着水渠收服百越。”<br/> 琇莹轻笑起来，他蹭了一下?他阿兄另一只手，眼睛落在他阿兄指的地方，笑得甜蜜。<br/> “若我之计顺利，至多五年?，水渠修成，我王就可以?兵不血刃的吞下?整个百越。阿兄本来也?是要等待的，我现在去恰是时候。”<br/> 阿政喜欢他的幼弟野心勃勃，为他图谋。<br/> 他的璨璨，漂亮娇气但是有利爪尖齿。<br/> 他的苍鹰想?去从内部撕碎猎物，那他就放他去。<br/> “若从此处，琇莹计划可行?一二！”<br/> 琇莹轻笑，如释重负地轻笑。<br/> “大秦好不容易变成这样，我希望这次可以?少征兵，发五十万人太多了。”<br/> 我再也?不愿意看?见幼时回秦时见过的因战流离，易子而食，父母失子，幼子失父，我不愿听见未亡人的哭声?，声?声?凄切。<br/> 若我去了，哪怕只有一人不必死于远征之处，那便是值得的。他们可以?在家中亲吻妻子，怀抱幼子，得到无数的圆满。<br/> 阿政将他揽进怀中，紧紧的拥住他，冰凉的玄色绸缎，可在此刻拥有无尽的温情。<br/> 琇莹一生从头?得到的所有坚实的庇护，都在这个怀抱中。<br/> 帝王无泪，嬴政却?有。<br/> 一滴炙热，落在琇莹的脖颈处，像是把他烫化了。<br/> “朕只可以?为你的计划再等待两年?，至多两年?，琇莹你若没有进展，朕将如原计划发兵五十万。你就留在那里，给朕做此战的前锋，直接灭了他们！”<br/> 他们若是给你气受，朕给你撑着，你给朕自己拿刀砍回去！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