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们说，此乃天命。衍对此有异议。”<br/> 谢衍转眼，唇畔微带笑意，却如剑锋。<br/> “如今，衍已知晓，此非天命。”<br/> 佛宗默然。<br/> “吾去拜访道祖，道祖避而不见。”谢衍静静道，“东洲边境，已有魔兵压境。在道祖眼里，东洲已是第二代的天下……”<br/> “可一千余年前，二位圣人是如何劝服吾的……难道时间，真的会消磨圣人心性？”<br/> “……”<br/> “难道寿数将尽，二位圣人亦屈服于天人五衰？”<br/> 谢衍单手抵在膝上，观照沉默不言的圣人，有些言辞已经再无用处，他叹息，于是拂衣起身。<br/> 他白衣负手，站在佛像前，嗓音微寒：“若吾是佛宗，定不是‘我不负如来’，而是‘我为如来’。”<br/> “圣人欲与天试比高。”佛宗叹息，“老衲不如也。”<br/> 谢衍这趟拜访，不需多言，就从佛宗的沉默与衰老中，知道了其孑然避世之愿。<br/> 在岁月里心气殆尽，连箭在弦上的战争也极力规避，一心清修的圣人，已是真正老了。<br/> 二圣早已服老。他们畏惧死亡，躲避争斗，实则是不愿对抗天道。<br/> 他们心里清楚，这场仙魔大战已是既定事实。<br/> 谢衍想：不必与之共谋。<br/> 时间不早，谢衍离开佛堂，拒绝了小沙弥的引路，将解下的剑从剑架上拾起。<br/> 这趟西洲之行，也要到此终结了。<br/> 接下来，他要面对的恐怕是暴风骤雨。<br/> 平生知己少，他能够倚仗的人，自他成圣后就再也不存。<br/> 若世上无高山，他就成为屹立天地间的高山。<br/> 在登上云舟，谢衍回眸一望，情劫的幻影仍在凝望他，好似万般深情。<br/> “‘不负如来不负卿’吗？”<br/> 谢衍淡淡地想，“若有朝一日，我为如来，定不负卿。”<br/> 可这惨淡的时局之中，死生师友，谁又能不负谁？<br/> *<br/> 萧珩已在三洲边境陈兵已久。<br/> 在这风起云涌的局势里，他这个手握刀兵者，偏偏沉得住气，陈兵就是陈兵，从不轻举妄动。<br/> 大军存在，即是威慑。何况随时能进入战争状态，变防守为进攻，更是可怕。<br/> 仙魔盟约破裂后，两边彻底断绝往来。<br/> 启明城之殇后，北渊各城将未来得及离开北渊的仙门修士扣押不放，仙门抗议。北渊不应，又陆续断绝了商道、经济等往来，对话的窗口彻底封死。<br/> 这也激怒了仙门方面，也不认启明城遇袭是仙门手笔，坚称有他人挑拨，甚至还质疑这是“苦肉计”。无他，这种罪名是不能稀里糊涂的认下的。<br/> 在此局势下，圣人保持了沉默。在其位，谋其政。仙门之主的位置注定了他不能低头，连清查真相都只能暗中为之。<br/> 同时，南疆的滋扰也更频繁。倘若北边真的开战，中洲仙门就是两线作战，腹背受敌。<br/> 在这个漫长的夜晚结束前，萧珩见到将夜在黎明前带来魔君的旨意。<br/> “时机已到。”将夜向他转交魔君令，声音沉肃。<br/> “宣战诏书已拟定，就在刚刚发去仙门，你该出发了，萧珩。”<br/> 在清晨蒙蒙的雾色中，将军披甲执锐，点兵沙场。<br/> 前往仙门有两条线，一条通往东洲，另一条则是通往中洲。<br/> 陈兵此处，可虎踞边关，随时可以拔营向前，向两线进发。<br/> 离他们向东大约三十里，是一座仙门的边境城池。出师必捷，先下一城，这是君王的死命令。<br/> 萧珩要的是一支精锐，一支悍不畏死的精锐。<br/> 仙门术法精妙，在守城上造诣非凡。想要快速夺城，免不了流血牺牲，何况此战必定要赢。<br/> 若是出师不利，就会让人觉得北渊魔兵“不过尔尔”。若是魔兵武力威慑是伪命题，北渊的矿场就是怀璧其罪了。<br/> 萧珩扫过各个修为精深，军功卓著的魔兵，沉声道：“上有七旬高堂的，下有未足岁婴孩的，出列。”<br/> 夜色昏昏，没有人出列。<br/> 回答他的是整个军营校场的寂静。<br/> 萧珩皱起了眉，他抱着臂，锐利如狼的眸光扫过阵列，道：“是家中独子的，出列!”<br/> 回答他的是肃杀的风，与魔兵沉默而坚忍的目光。<br/> 其中包含的意义，就连他这样的沙场宿将也哑然。<br/> 忽然间，不知是哪里爆发出一声大喝，道：“元帅，我愿请战！”<br/> 随即，千人来和：“我请战！”<br/> “好小子们。”萧珩端起酒碗，迟迟饮不下这盏壮行酒。<br/> 最终，他还是一饮而尽，将酒碗摔在地面上，“出征！”<br/> 在黎明之前，铁蹄踏过，飞尘扬沙。<br/> 殷无极站在曜日坡前，看着夜色中幽灵般的精锐铁骑悍然越过天道结界边境，目送一程。<br/> 月的光晕中，他看见天道结界彻底打开了。<br/> 就好像在等这场战争，等了许多年。<br/> *<br/> 天元历606年，仙魔大战开始。魔道元帅萧珩率军悍然越过仙门边境，速攻仙门东侧门户，连下三城。<br/> 王于兴师。<br/> 疾驰入九重天帝京的传令官，传来捷报。<br/> “大胜，大胜！”<br/> 往来魔民纷纷侧目，见疾驰的马扬起尘沙，似乎也被这战胜的气息感染。<br/> 无人阻拦捷报传，报捷者径直越过宫门，在欢呼声中脚步不停，直抵帝尊天听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