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9章
('\n\t时间多残忍。<br />\n他在心中落下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。<br />\n长久无人居住的屋子，被贫苦的人家重新居住是常见的事情。没有谁责怪谁的道理。<br />\n缘一拔出剑，勤勤恳恳的砍树，又种树，最后在妻儿的坟墓边重新建造了一座木屋。<br />\n屋子里的东西不多，几件缘一按照记忆复原出来的家具，和他小小的行李。缘一额外添置了一个鸟架，让跟随他的鎹鸦有地方可以落脚。<br />\n灶门夫妇都是和善的好人，对于缘一主动让出了屋子这件事万分感激，并且心怀歉疚，因此时不时就要邀请他去吃饭，或者给缘一的小屋送来一些东西。<br />\n缘一投桃报李，也常常帮这对有些手忙脚乱的小夫妻看顾孩子。灶门家的女儿还是满地乱爬的年纪，却并不惧怕他这个厮杀过无数次的武士，总是很亲近他。<br />\n但更多的时候，缘一总是坐在那座坟墓之前，安静的发着呆。<br />\n坟墓被他修葺的很勤快，石块累的整整齐齐，周边开着蓝色的花。有时候缘一清晨出门，会到山顶摘下开的正盛的花朵，扎成一束放在坟前。<br />\n有时候他好像能听见诗的声音，那是曾经的声音。缘一的话总是不多，而诗却相当健谈。<br />\n她很活泼，很开朗，和缘一在一起的时候，总是从早说到晚。他喜欢听她说话，像清晨叽叽喳喳的鸟叫，但并不吵人，只觉得热闹和有趣。<br />\n她说过很多话，也很热爱分享。从一只奇形怪状的蘑菇到一只鲜艳的小鸟，从捡回来的漂亮石头，到溪水每天温度的变化。<br />\n一切细微的、仿佛司空见惯的小事从她的嘴里说出来，缘一都喜欢听。<br />\n有时候缘一也会想，或许诗并不是人类的小女孩，而是什么百灵鸟变的。又或者她的高天原上的小神女，在他最孤单的时候“砰”的一声轻响，就这么突然降临在他的整个世界里了。<br />\n他的心柔软，温和，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充斥着愉快的。尽管生活并不富裕，但两个人头挨着头的时候，在昏暗的烛光中注视着彼此的时候，他却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幸福。<br />\n他爱她。他当然爱着她，毋庸置疑，无可否认。这份心意在心里一点点酝酿，一层层堆叠，直到堆满到喉咙里，想要诉说出来。但缘一却并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。<br />\n这让缘一几乎要在心中感到懊恼了，这份心意前所未有又独一无二，无论如何诉说，仿佛都不够真诚。<br />\n可他又忍不住焦躁。诗是顶顶好的女孩子，谁会不喜欢她呢？于是缘一很小心的捧起她一只手，仅仅这一点柔软的触碰就让他觉得自己快要颤抖了。<br />\n握剑的时候从来不会有丝毫不稳的双手，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手，请求她成为他的妻子，他一定会对她很好，竭尽自己的全力给她幸福。<br />\n于是她真的笑起来，成为了他的妻子。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好像永远也不会失去光泽，永远明亮，永远倒映着他的脸，和他面容上蜿蜒的红色斑纹。<br />\n他们在过去的十年之中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日夜，一起看过的所有日出和夕阳，在此刻都流转成了将要持续下去的幸福。<br />\n有人将断线的风筝牢牢的抓在了手中，不仅抓在手中，还能快乐的牵着跑。他们手牵着手走过这座山的每一个角落，诗的笑声像是圆润的珍珠，哗啦啦滚满了所有的角落。<br />\n后来——后来。<br />\n后来，诗怀孕了。<br />\n年少的夫妻对这个孩子满怀期待。他们原本就已经足够幸福，而这个到来的孩子更是为幸福增添了一层全新的光彩。<br />\n这个孩子要在期待和爱之中降生在这个世界上，缘一向山下的人们打听了孩子最喜欢的玩具，用柴刀一点一点做出婴儿的床，婴儿可能会喜欢的玩具，还有他们对未来的希冀。<br />\n*<br />\n灶门家的女孩长的很快，比想象之中更快，没过多久就已经能够站起来，甚至说两个简单的词语。<br />\n这让缘一想起离去的月生，她的个子长的仿佛也非常快。好像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，个头就往上窜了一窜。<br />\n她仍然很喜欢粘着缘一，更喜欢和父亲炭吉玩举高高的游戏。有一日她跌跌撞撞拉住了缘一的袖子，稚嫩的声音说：<br />\n“抱……抱抱。”<br />\n炭吉也向他请求：“如果是您的话，一定可以把她举的更高的。”<br />\n缘一便轻轻的眨了一下眼睛，将双手放在孩子的腋下，很轻易的将女孩高高举起。<br />\n小女孩开心的在半空挥舞着手臂，快乐的笑着，天真无邪。<br />\n秋日的阳光落在身上，缘一的明澈的眼睛倒映着这个孩子笑容，眼泪忽然滚落出来。<br />\n他弯下腰，将这个孩子抱在怀中。<br />\n树叶长了又落，落了又长，已经循环往复许多次。曾经鲜妍的面孔早已不再如初。<br />\n细密的回忆织成一张美梦的网，他在这一刹那突兀而毫无征兆的从美梦之中走出。<br />\n于是陈旧的伤疤平摊在眼前。<br />\n那个被爱也被期待着的孩子根本没能降生，他的妻子和孩子此生不会再归来，二十五岁的缘一没有死去，他终将独自淌过漫长的河流。<br />\n断线的风筝，断线的风筝。<br />\n风筝的线仍然缠绕在那只手上，只是那只手再也无力握紧，再也不能牵着他漫山遍野的跑，再也不能抚摸聚集过来的小动物头顶柔软的绒毛。\n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