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小陆够聪明，他肯定不会继续追问。<br/> “好吧好吧。”小陆见好就收，却多说一句，“哦对了，之前在你家借住那个同学也在呢。”<br/> 许阳秋没说话。<br/> “哎？秋姐，你左边位子没人啊？那我坐过来吧。”话音未落，人已经窜出去了。<br/> 没一会儿，他就端着酒杯回来，在她旁边坐下：“秋姐我可太久没见你了，我得好好跟你聊聊。“<br/> 小陆还在台积电，待了这么久，口音都变得奇奇怪怪，算不上嗲，但话尾也有些拐弯的势头。<br/> 他说起他周末都会去垦丁冲浪，甚至想干脆把房子买在那。<br/> 之前在你家借住......<br/> 说起那边不是所有人都政治不正确，主要集中在年轻人。<br/> 之前在你家借住那个......<br/> 说起他买了机车，随地大小停，不锁车也不会被偷，因为遍地都是。<br/> 之前在你家借住那个同学......也在呢。<br/> 许阳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，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地播放这几个字，像某种诡异的咒文。<br/> 可她还是没有抬头看。<br/> “实在心痒就去打声招呼，也不能少块肉。”<br/> 威利咬着秋葵，含糊不清地说，“我陆哥都过去了，你就跟着去呗。”<br/> 叶一看看面前的一碗剥好壳的熟醉沼虾，摘下手套，“我以为你很不希望我找她。”<br/> “以前是以前，现在是现在。”威利压低声音说，“我当年就不该把你过得不好这事赖在她头上，她在的时候，你至少还有点人样。”<br/> 威利莫名联想到自己戒烟时的事。他抽烟的时候，珠珠一看就来气，但等他真的开始戒，她看着他抓耳挠腮的样子，又会忍不住递一支给他。<br/> 这三年来，他看叶一也是这个心态。<br/> 叶一提出要出院跑路，再也不联系那个女人时，他一百个支持，他为了方便照顾他主动搬到他家里。毕竟他只是希望他家摇钱树能多吐点金币，但那女人都快把整棵树连根拔起了，他离她远点肯定是好事。<br/> 可后来，叶一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吓人。<br/> 他白天照常做复健，写代码，偶尔抽空跟小玉打视频电话，都很正常。某天威利起夜上厕所，发现他不在家里，没来由地心慌。<br/> 他打着手电出去找了很久，终于在决定报警前一刻找到人。他所在的居民区顶楼有一块空地，再往里走有个楼梯，下面有一块三角形的空间，很合适流浪汉睡觉那种。<br/> 叶一就蜷缩在在那个空间下，受伤的右腿就那么大剌剌地搁在冰凉坚硬的石板上。他没拿拐杖，也不知道怎么爬上去的。他爬楼的时候大概摔了，脸上身上都是细碎的伤口，不知道腿摔到没有。<br/> 他就睁着眼睛坐在那，像在等着谁捡他回去。<br/> 威利差点没给他吓死。<br/> 他说他睡不着，所以出来吹吹风。<br/> 后来几乎每一晚，他都不在家里，甚至也不在顶楼，不知道跑去了哪里。<br/> 第二天，他再若无其事地出现。<br/> 威利看他跟看ai机器人差不多，白天披上人皮模具，扮演一个积极向上的人类，晚上躲回不知道哪个角落的充电桩，靠着想那个女人积蓄过下一天的力气。<br/> 叶一跟他商量着重新开了一家公司，做医疗管家应用。他靠着一份堪称完美的bp和领先的算法能力，一跃成为智能医疗的先驱者。摇钱树爆金币能力一流，威利做梦都没想到，连毕业都费劲的自己，能年纪轻轻就财富自由。<br/> 可事业再怎么成功，叶一晚上还是那个样子。<br/> 酒精、白噪音甚至安眠药都没用。<br/> 威利从没见他完整地睡一晚上，甚至从没见他完整地在家里的床上待满一晚。<br/> 半夜找不到人的日子长了，威利也不再试图去找，也不再好奇他到底去了哪里。<br/> 反正他第二天还是会出现，反正也还有一口气在，人爱去哪去哪，爱睡哪睡哪，他管不动了。<br/> 在他眼里，叶一真的活成了一个不眠不休的机器人。<br/> 再后来，威利甚至开始劝他，实在不行，给她打个电话吧？<br/> 问问她最近怎么样，要是一切都来得及，跟她服个软，也不是不能挽回。<br/> 可他只是沉默着自我折磨。<br/> 每天都一样。<br/> 旁边的机器人没说话，威利继续说：“想去就去吧，别折磨自己了。你现在家底比她差不了太多，小玉也是个小大人了，不用你操心。你那身体先不论，还差什么呢？不是早就打听到她还单身了吗？还有什么不敢上的。”<br/> 叶一没说什么，把装着虾仁的碗摆在威利面前，后者毫不客气地用筷子串起来，一口吃掉。<br/> 叶一其实并不知道，许阳秋有没有注意到他。<br/> 许阳秋是体面的人，所以她会来。也正是因为她体面，所以威利才会劝他过去打声招呼。他们都知道她不会让他难堪，她会体面地寒暄，体面地结束。<br/> 想跟她说话吗？<br/> 只是几句无意义的寒暄。<br/> 想的。<br/> 不知是不是错觉，胸口和疤痕处传来一阵抽痛，他要张大嘴巴才能勉强呼吸。她在的时候和不在的时候，似乎连空气都完全不同，想到她时的感受更是天差地别。<br/> 想看她一眼吗？<br/> 只是看看她变没变，变了多少。<br/> 想的。<br/> 但很可惜，他没有立场，更没有胆量正大光明地看向她，只敢借余光成千上万遍地偷吻她模糊的轮廓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