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\n\t所幸剪得不多，过了一周，她两侧头发只是轻微不对称，扎起来之后并不明显。<br />\n叶一没说话，又看了一眼她的头发。<br />\n“放心。”她笑着按下电梯按钮，“我就是为了防着她这一手，专门扎起来的。”<br />\n家用小电梯速度很慢，几乎没什么失重的感觉，平稳地把他们送达顶楼。<br />\n电梯门缓缓打开时，许阳秋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。两位阿姨声音很大地说着什么，她有些诧异，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些不详的预感。<br />\n小电梯前摆着一块屏风，她边走边喊了一声胡阿姨。胡阿姨似乎没听到，屋内传来匆忙的脚步声，她的声音远远传来：“你先收这个！我去那边......”<br />\n许阳秋听清这句话的时候，人已经绕过屏风。看清楚的瞬间，她背脊僵直地停在原地。<br />\n整个客厅乱七八糟，贵妃椅倒在地上，电视柜的抽屉被拽了出来，四分五裂地堆在沙发上。冰箱也倒在地上，各种食物、水果和药剂散落一地，摔得稀巴烂。<br />\n两位阿姨在跟病房没两样的卧室里背对她忙活着，'保险箱'女士被约束带固定在病床上，不知是用了安定还是睡着了。<br />\n纯白色的茶几和椅子上布满某种颜色。<br />\n许阳秋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的瞬间仿佛被人捏住了五脏六腑，胃狠狠一抽，腿上忽然失去力气，半跪在地上，浑身血液仿佛被人抽尽，身上又冷又热，几乎打抖。<br />\n她一时说不清生理和心理上哪个更难接受。跪下时膝盖重重磕在冷硬的瓷砖上，痛得她清醒了不少。<br />\n她的手撑在地上，试图挣扎着站起来，让自己在这个不体面到极点的场面里体面一点。<br />\n一只手忽然自她身后伸过来。<br />\n那只手带来一阵果木香气，冲淡那股让人难以接受的味道，接着覆上她的眼睛，挡住了她的视线，不让她再看。<br />\n叶一单手蒙住她的眼睛，半托半抱地把她圈进怀里，手指扣住她肩膀，不容置疑地带着她往回走。<br />\n视线被剥夺之后，许阳秋看不见客厅的惨状，胃里的翻涌多少缓解一些。<br />\n她想让叶一放开她，甫一张嘴，那种翻涌的感觉又涌上来，她近乎干呕，被逼得只好闭嘴。<br />\n许阳秋再次睁开眼睛时，看到的是自己干净整洁的家，刚刚的混乱仿佛只是一场噩梦，不是真的。叶一拉着她走出电梯，下一秒她终于无法控制般地跪在地上干呕起来。<br />\n她胃又热又痛，却什么都吐不出来。过度呼吸让她的眼前有些发黑，应激的泪水从泪腺里涌出来砸在地上。<br />\n这泪水越来越多，止都止不住。<br />\n她头上的抓夹坠了下来，头发半扎半散，鲨鱼夹是铁质的，承重的那几根头发扯得她很痛，但她顾不上了。<br />\n她不停地干呕，不停地剧烈呼吸，不停地掉生理性的眼泪。<br />\n叶一没出声，半跪在地上安静地扶着她，单手把坠着她头发的夹子摘下来，放到一边，又松松地拢着她的头发，不让发丝钻进她的嘴里。<br />\n他手很笨，这一套动作做得格外慢，反而近乎温柔。<br />\n她失态了多久，叶一就陪了她多久，时不时还顺顺她的背。<br />\n等到她终于缓过来一口气，疲惫地坐在地上靠着沙发背时，叶一蹲在她面前说道：“我去帮忙收拾一下，一定要洗手或是洗澡的话，别太久。”<br />\n许阳秋说不出话，缓缓摇头，伸手攥住他的手腕。<br />\n“等着我。”他说。<br />\n说完他轻轻拉开她攥着她的手，转身离开。<br />\n许阳秋软弱地坐在原地没动，蜷缩成一团，胃痛得她喘息，但她没理。<br />\n她单手撑着额头挡住眼睛，仿佛不看就能不想。<br />\n好想缩回壳子里，好好当一只缩头乌龟。<br />\n时间安静地流逝，她可以慢慢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将懦弱不堪的自己凌迟处刑。<br />\n叶一回来的时候，她依然保持这个姿势，颓然地坐在地上。他无言地在她身边坐下来，带来一阵温暖的水汽和熟悉的芬芳——他大概先洗了个澡才下来找她。<br />\n“谢谢你。”<br />\n说完这句话，她又陷入长久的沉默。<br />\n“许阳秋。”叶一跟她并肩坐着，离得很近，因此声音很轻，“跟我说话。”<br />\n许阳秋声音干涩：“说什么？”<br />\n“说话。”叶一毫无营养地回她。<br />\n许阳秋笑了笑，有些僵硬，笑容大概很难看：“好没营养的回答。”<br />\n“我很难理解你的感受。”叶一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，“你告诉我吧。”<br />\n许阳秋单手抵着痉挛的胃，微微皱眉。叶一看她一眼，便站起身给她打了一杯水，递到她手上。<br />\n她喝了一口，那是一杯温度适宜的温水，她忽然想到了那个软糯的小朋友，于是说：“你应该把小玉照顾得很好。你照看他的时候，是什么感觉，会觉得他是你的亲人吗？”<br />\n叶一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，但还是配合地回答：“我照顾了他很久，他确实很依赖我，但是他太小，我很难把他当亲人看待。更多的时候，我只会把他当成我的责任。院长一直说我跟他是骨肉至亲，但我自己没有直观感受。”<br />\n他在说稀松平常的话，但许阳秋心里的难过忽然汹涌起来，她喉咙干涩，只好苦笑：“我现在的处境跟你相反，我的骨肉至亲在一点一点地从我的生命中剥离，渐渐地变成冷冰冰的责任。”\n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