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帆知道，路航不是能成大器的人。在家靠父母，在外要靠她。这倒没什么。她的人生早已不是预期的模样，再为他改变一些，也没什么不舍。只要不触犯原则、不牵连别人，能满足的要求她都尽量满足。<br/> 这一次，是真的不行。<br/> 她记不清路航在过去的一周里来过几次了。有时候是自己，有时候带着老婆孩子，有时候把家里两个老人也叫上。意思很明显，就是要逼路帆妥协。<br/> 可能，可能，可能换一个学生，她就让步了。一听见路航提到“文科班姓许的小姑娘”，所有的可能都成了不可能。<br/> 她们两个之间已经有太多剪不断理还乱的事了。是，她对许千的感情，绝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。但她不能让这份关系再复杂了，更不要说掺杂进感情之外的东西。<br/> 她当然清楚许千和她爸爸的关系。为了路航的工作，让许千去求她爸爸，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发生的事情。许千答不答应不重要，她爸爸同不同意也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她不能再让许千为自己做出取舍了。<br/> 无论如何，她都不允许许千因为她耽误了自己。<br/> 那个孩子的广阔前程，谁也没有资格阻拦。<br/> 门铃响了几遍后终于停止，然而手机又响了。路航的名字在屏幕上亮得醒目，让她感到一阵头疼。<br/> “喂？”<br/> “姐，在外面吧？”电话那边的语气竟格外轻松，似乎还有些难掩的喜悦。<br/> “嗯，刚开完会，在路上。”<br/> “我说呢，摁门铃没人开门。姐，太谢谢你了，真的，太感谢了！找了这么多人都没用，许总一个电话就解决了……”<br/> “什么？”<br/> 路帆像是脑袋上挨了一记闷棍，完全懵了。<br/> “你不是跟许总说过了嘛，今天人事那边给我来了信儿，说我不用走了，还跟以前一样。”<br/> “许……许总？”<br/> “姐，你这都忙糊涂了吧？就是你那个学生家长啊，文科班的。”<br/> 怎么会这样？<br/> 她从没在许千面前提过一个字，又是谁联系的她？<br/> “路航，你背着我找她了？！”<br/> 怒火一下子蹿了上来，喉咙滚烫。如此强烈的愤怒已经很多年没感受过了。她努力克制着，让理智一点点收回，不至于撕破脸。但是一想到许千为了和她的关系去和一个陌生的父亲求情的场景，她的心就像被刀绞过。<br/> 连手都在颤抖。这是少年时就有的毛病。只要情绪过激，手就会抖个不停。<br/> 路航从小跟在路帆身边，太了解她的脾气了。路帆从不打他，只需要板起脸说句狠话，就能把他吓得魂儿都没了。此刻听到路帆强压着火的声音，连骨缝都渗着寒意。<br/> “我，我没啊，我没有啊姐，我怎么敢去找啊，不是，不是你找的吗？”<br/> “我不知道我找没找过？”<br/> “姐，我真没找啊，那这，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？”<br/> 电话两边同时陷入了沉默。路航害怕得大气都不敢喘，路帆则陷入了怀疑。<br/> 要是路航没找过……<br/> 是你？<br/> 你干嘛要来趟这趟混水？<br/> 第二天早上，车子还没停好，许千就被在一旁等候多时的路帆叫住了。<br/> “诶？老师，今天怎么这么早？”<br/> 一开始看见路帆，许千没留心，以为还和往常一样，只是来得早了些，笑嘻嘻地锁好车转身和她打招呼。结果就迎上了她那双能杀死人的眼睛。<br/> 春日骤然失温。<br/> “老师……”<br/> 声音变弱了许多。往前走了两步，她甚至不敢再走，站在两米左右的位置踌躇不前。<br/> 路帆不是没板过脸，但那都是故意吓唬她，不是真的生气。她从没见过路帆现在这副表情，像山一样冷峻地压过来，让人不得喘息。<br/> “过来。”<br/> “怎么了？”<br/> 路帆双手插在衣兜里，掩饰着内心强烈的波动。她也害怕。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，可是问题非解决不可。她很担心自己的选择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。比如，她们以后再也做不成师生；比如，许千恨她入骨。<br/> “你去见你爸爸了？”<br/> 许千听了之后一愣，随即反应过来是什么事，当下松了一口气。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是在帮路帆的忙，虽然没打算邀功，但心里还是暗暗得意的。看样子，事情已经办完了。老许答应了她，就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。那路帆现在的表情是怎么回事？欲扬先抑？<br/> “啊……”往前踱了一步，许千挠挠头，“是啊。”<br/> “然后呢？”<br/> “然后就，和他讲了一下。”<br/> “讲了什么？”<br/> “嗯……他单位的事。”<br/> “我弟弟的事？”<br/> “啊？啊……是……”<br/> 还没“是”完，就被路帆厉声打断。<br/> “我要你管了吗？”<br/> 许千没听懂，瞪着眼睛，一脸茫然。<br/> “我们家的事，什么时候需要你插手了？许千，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。我是老师，你是学生，我对你再好那也只是我的本职工作而已，你别自己想入非非。”<br/> “我……”<br/> “以前，我是你的老师；以后，我也是你的老师。就算你毕业了离开了这儿，我都只能是你的老师。反过来，你也只能是我的学生，只能做学生该做的事，明白吗？！”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