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\n <p> 只他没想到，范景这般住在乡野，又还常出没于山间的猎人，竟也听得懂官话。</p><p> 不仅如此，甚至还说谈得来。</p><p> 康和一时无言，事情败露得突然，他不晓得该怎么同人解释才好。</p><p> “为什麽要装作傻子。”</p><p> 范景见康和不言，径直又问。</p><p> “……躲征兵。”</p><p> 康和做了思量，合着晓得的事，给了这么个缘由。</p><p> 他实在不好说原来那个人已不在了，肉身里头换了个魂儿。</p><p> 这山野荒郊上，要说这些玄乎的话，范景只怕更不信，便是信了，也得疑他是教哪只山鬼上了身。</p><p> 见范景沉默，他学着用这头说话的方式，想要把故事圆的更像话些：</p><p> “后头真的伤了头，的确是傻了一段时间，但慢慢有了好转，不那般纯粹傻了。</p><p> 可也不敢让人晓得了，怕再征兵，另外土话我当真听不明白也说不明白了，也不晓得以后还能不能好。”</p><p> 范景默了瞬，许是在猜测康和说得真假。</p><p> “你家中人也不知你如今的状况？”</p><p> 康和点点头：“不敢让他们晓得。”</p><p> 范景想来康家应当也是不晓得的，要是晓得，能将一个精壮赘给别家？</p><p> 若图钱也还尚有说法，可偏生赘的是个穷家。</p><p> 依康和说的，之前的种种不对之处，又都说得过去了。</p><p> 装傻的康和不愿意赘去别人家里，可又不能在家里露出马脚，于是相亲那日本不乐意到场，可阴差阳错还是相了亲。</p><p> 回去后不知情的康家便做主把他的籍契送了过来，他无可奈何，只能上范家。</p><p> 为此在县里，他见着布店揽工看籍契，会特意留心询问他的籍契。</p><p> 康和半真半假的话，反倒是教本就对他有些生疑的范景凑得合情合理了。</p><p> 如今都明白了过来，范景静默了良久，百般情绪下，到底还是敞亮和踏实居多。</p><p> 他历来知道天底下没有平白来的好事情，范家想得个机灵又完好的赘婿，谈何容易。</p><p> 看着面前的康和，范景没有受骗的恼怒，也没有觉得受了戏耍，反而很平静。</p><p> 他道：“我知你想要籍契，我可以还与你。”</p><p> 康和闻言眉心一动。</p><p> 范景不是什麽大善人，事情盘算得清楚：“你要走可以，不过得把范家给康家的五贯礼钱先还上。”</p><p> 康和有些意外范景竟然会这样说，连忙道：“这是当然。”</p><p> 他本就是这么想的。</p><p> 可这话从范景嘴里说出来，他不知怎的就是有些不得劲儿。</p><p> 范景却没再说什嚒，捂着胳膊扭身独自走去了前头。</p><p> 康和看着走进漫天雨幕中的身影，瘦削沉默。</p><p>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，方才赶紧跟了上去。</p><p> 两人回到木屋时，天差不多暗尽了。</p><p> 康和把熄了的火重新点上，烧了热水给范景清理伤口。</p><p> 那木桩子尖锐，范景的胳膊被扎了个窟窿，又被拉扯，伤口划得烂，血肉模糊了一片。</p><p> 虽是没有伤至筋骨，可是光瞧着坏了的皮肉，还是教人心头收得紧紧的。</p><p> 木屋里又没甚么药。</p><p> 好在下午康和收拾，寻出了几株晒干的止血草，他给弄来与范景做了简易的包扎。</p><p> “明儿下山去吧。”</p><p> 康和一边用汗襟子上扯下的布给范景缠胳膊，一边说道。</p><p> 左右是范景已晓得了他会官话，且他也会说能懂，为便沟通，他就用官话与他说了。</p><p> “用不着，要不得两日就好。”</p><p> 康和蹙紧眉头：“先前你手掌心上的伤口都多少天了，可都好了？胳膊再受伤，不好生让大夫看看，往后右手还用不用了。”</p><p> 范景坐在床沿边上，他看了一眼面孔紧绷着的康和。</p><p> 心想这人话原是这样多的，往昔装傻子竟没把人憋坏。</p><p> “回去教屋里人干着急，他们瞧着慌，我看着也烦。”</p><p> 康和闻言微顿，想着范家两口子，立又明白了范景的担忧。</p><p> 这趟上来什麽收获都没见着，人反倒是伤了，要是在家里头修养着，范爹跟陈氏未必会怪范景，可两口子爱吵，一吵起来，范景又不是滋味。</p><p> 他心里头不由得叹了口气，懂事的孩子总是承受的更多。</p><p> “先前家里因为什麽吵架？”</p><p> 范景不欲多言，并不想教康和晓得。</p><p> 康和见此，道：“为我？”</p><p> “不干你的事。”</p><p> 范景道：“他们想摆酒，没钱使。”</p><p> “什麽酒，婚宴酒？”</p><p> 范景又不再说话了。</p><p> 康和默了默，道：“我要是走了，这酒宴或许摆不成，但要是真摆了，那不是白费吗？”</p><p> “本就没打算教他们摆。”</p><p> 范景没看康和，这么说了一句。</p> ', ' ')('\n <p> 原先他确实是没有弄这些的意思，本就是箱中没两个子儿的人家，热闹这一场别人家也未必就此将你瞧上。</p><p> 这几年光景下，有的是人家不做宴的，也没谁多笑话。</p><p> 可家里吵着想弄，终日里没个清净，他也只得随了他们的意。</p><p> 只现在这般情状，最后竟是依了他最初的意思。</p><p> 康和迟疑了片刻，道：“假如……假如我走了，我和你待了这么久，外头……”</p><p> 范景看向康和，见他紧着眉头，不似做伪担忧的模样，倒是高看他一眼。</p><p> 他能这么想，可见得是个有些良心，并不是那般全然只顾自己的自私之人。</p><p> “我不在意，你用不上愁。”</p><p> 范景当真是不在意，他心中并不求着再寻人家，自然不惧。</p><p> 不过是受村里人私底下笑话几日，说范家那哥儿霸道，上门婿都给吓跑了而已。</p><p> 见康和愁眉不展，并没有因此放下忧虑，又道：“如今兴厚嫁，有人家寻不得合适的女婿，又怕自个儿老了哥儿姑娘没有依靠，便寻那般专给人做假女婿的上门，在女家住一阵子，对外便说是赘的婿，待着姑娘哥儿有了再走。”</p><p> 乡野村户上，这样的事情这几年也不稀罕。</p><p> 就好比是过去没有打仗的年头，男子家贫，娶不得妻，便会花钱雇个身子好的妇人哥儿给家里留个种。</p><p> 甚么世道都有甚么世道的活法。</p><p> 康和听此不免惊愕，此前确是不晓还有这些事。</p><p> 他干咳了一声，同范景道：“我不是那种，不是那种女婿。”</p><p> 范景淡淡道：“我自是晓得。”</p><p> “那般人物，得给钱请。”</p><p> 康和讪讪一笑：“也是，我还得还你钱。”</p><p> 他其实明白范景与他说这么多，不过是想让他心中无所负担。</p><p> 谁说范景霸道，只怕再是没有人比他更通情达理的了。</p><p> 分明他康和占尽了便宜，可他心里头却并不是滋味。</p><p> “今天这事怪我。要不是我非跟着上山来，也不会拖累了你受伤。”</p><p> 康和实打实的觉得歉疚，他拖累了范景，比今儿自个儿伤了还不痛快。</p><p> “你要不愿意下山去，明儿我下山一趟。到时候我不回家里，上县里去买些药再返还来，也是一样。”</p><p> “用不着麻烦。”</p><p> 康和认真道：“要是胳膊上的伤口流脓发炎了才是麻烦，以后上了年纪，刮风下雨天胳膊疼起来厉害。你这样，我心里头愧疚的不行，等还清了你的钱，也让我没脸走。”</p><p> 说罢，怕范景又想着话来推阻，他故意臊着人道：“要是你是想用这法子留着我？那我也就不费功夫了，等你老了不痛快我再伺候。”</p><p> 果然，范景听了这话斜了康和一眼，没了言。</p><p> 待他把胳膊给缠好，人鞋一蹬便躺到了床上去。</p><p> 侧着个身子，不与他再辩了。</p><p> 康和见状，微微怔了怔，却又忍不得扬起了些嘴角。</p><p> 他把小床上挂的布帘子给拉上：“你睡会儿，热好了饼我喊你。”</p><p> 翌日一早，外头的雨可算是停了。</p><p> 不过山里头积了雨水不容易晾开，早间吹来的风冷涔涔的，一股腐叶的生臭味。</p>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