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\n <p> 范景眉心微动，深看了康和一眼。</p><p> 道：“家里。”</p><p> 康和在路上才学了这句，但他不确定是在康家还是范家，于是道：“范景，家里？”</p><p> 范景点了点头。</p><p> 康和心里一时有些复杂，不过细下想来，也是情理之中。</p><p> 范家给了钱到康家，他前去上门，作何范家也不怕他跑了，原是有要紧东西已经拿到了手里。</p><p> 康和一时又获解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，不过当下他更为关心的还是另一件事。</p><p> 于是趁现下无事，他拉了拉范景的衣角，捂着肚子一脸难色。</p><p> 范景见此，引他去了巷子外头的茅房。</p><p> 康和瞧了一眼公用的茅房，又瞧了一眼布店，冲范景指了指来的路，意思他不必等着，他记下路了。</p><p> 范景依言回了铺子去。</p><p> 康和躲在茅房里，瞅见范景进了铺子，一溜烟儿跑去了街市上。</p><p> 寻见个包打听，使了两个铜子与人。</p><p> 他试着用官话问询，那跑闲人听得懂，也未疑他如何会官话，便同他答起了疑。</p><p> 须臾，康和也就都明了了。</p><p> 这处确实通用两种话，一种是天下统一使的官话，另一种便是当地的方言土话了。</p><p> 本地的老百姓都是说土话，只那般外乡人不会方言才说官话以便交流。</p><p> 但当地上那些有身份的人物嫌方言土气，想要将自己与平民划分开，日里也说官话，以此来显耀自己的不同。</p><p> 读过书的人无一不会官话，县里那些没有读过书的，因着在县里经营谋生，打小受教，也听得懂说得来官话，只是口音重。</p><p> 久而久之，县里为便捷，坐贾商人，几乎都是说官话，但你说土话，人家为着生意也与你说一般的话。</p><p> 总之城中便是你说甚么话，人便用甚么话同你说。</p><p> 独是乡野村间的农户不识字，又少有在外头跑动，才有许多说不来官话的，更甚者听都听不懂。</p><p> 康和在村子里待着，未曾接触过说官话的人，自然也就不晓得这些。</p><p> 他先前谨慎，见听不懂土话，也便没有张口说过官话。</p><p> 若是早说，指不准村里还是有人能听懂，但听懂也惹事。</p><p> 本是个傻子，一时间好了不说，本地的土话说不来了，却会说官话。</p><p> 村野人家最是迷信，就是康家人没有疑神疑鬼的要把他拉去驱邪，只怕村里旁的人也要闹着弄他。</p><p> 但即便他不能在乡野上显露出他会官话的本事，这会，也是一场意外之喜。</p><p> 可一喜又接一忧，会官话虽方便不少，但他的籍契在范家，还不知怎么才能拿出来。</p><p> 包打听与他言，要没这东西在手上，他寻不得正经事情做，置不得屋，赁不了地，纯然就是个黑户。</p><p> 桥头慧娘子布店这头，梁氏问询罢，送走了小娘子，见康和去了茅房还没回来，对着范景有些欲言又止：“那小郎说话……”</p><p> 范景直言道：“他不大说得来话。”</p><p> 梁氏有些难言，不过范家的情况她也是晓得的，上门婿哪有那样好讨。</p><p> 村上到底不比县里，当初一茬茬的征兵，县里好些的人家有银子使，便缴了银子免征，男子没教拉去战场上。</p><p> 村野乡间的农户人家没甚么积攒，遇征兵也只能受征，十里八乡的男子便少了。</p><p> 这两年出来务工讨活儿的哥儿女子可见的多。</p><p> 她低声宽慰范景：“没有十全十美的，只要人品好，能踏实过日子便成。”</p><p> “我晓得。”</p><p> 梁氏瞥见范景打外头回来，便没再言。</p><p> 转与两人看了衣裳：“料子倒好，是中等细布咧。当真要给换了？”</p><p> 康和听不懂妇人说的土话，便看向范景。</p><p> “换。”</p><p> “要是换钱的话，婶婶不挣，能换三百个钱。”</p><p> 梁氏跟范景道。</p><p> 范景比了手指给康和看。</p><p> 康和改了换做钱的主意，指了指店里的布，他想把衣裳换做布匹。</p><p> 梁氏便去取了几块布出来，耐心的用手势给康和介绍了档位价格，康和按着价要了一匹深蓝的粗布和一匹杏花色的粗布。</p><p> 梁氏把两匹布给包好，转又取了一匹纳好了棉花的厚布出来一并包了，她同范景道：</p><p> “也不晓得你俩大喜的日子婶子得不得空来吃酒，这匹棉布便当是婶子送与你的贺礼。”</p><p> 她是很想去吃酒的，不过只怕很难腾出手来。</p><p> 自己男人出门去拿货了不知甚么时候能回来，她既得守着铺子，又得照看五岁大的孩子，肚儿里如今还揣着一个。</p><p> 人难至，礼定是要到的。</p><p> “太贵重了，不行。”</p><p> 范景不肯要，一匹厚棉布价格不低四五百个钱。</p><p> 梁氏开门做买卖，虽比农户来钱快，可生意也并不见得好做，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，哪里经得起</p> ', ' ')('\n <p>此般送礼。</p><p> “你娘在世的时候引着你来铺子里顽，婶婶便与她说定了你成亲送布匹。菱娘虽去了，婶婶也不能食言。”</p><p> 梁氏把棉布推过去：“等珍儿大了，成亲的时候婶儿还是与她布。”</p><p> 范景道：“成亲家里不摆酒，婶婶勿破费。今日婶婶送了棉布，来日小弟小妹出世，我也得还贵礼。”</p><p> 梁氏闻言微顿：“你这孩子。”</p><p> 话虽这个理，但说得未免也太直了些。胜在梁氏知晓范景的性子一贯这模样，若是换做旁人，只怕还得多心。</p><p> 他执意不肯要，也只好作罢。</p><p> 两人辞谢了梁氏，带着几捆布回家时，时辰不算晚，但天色却转暗，路上飘着的毛毛雨，到家时，下得更密了。</p><p> 巧儿听见动静从屋里跑出来，瞧见康和抱着布，眼睛都瞧直了。</p><p> “哥夫，你和大哥买了恁多布！都是些甚么款式？”</p><p> 康和知道小丫头稀罕布，便是不知道她说的什麽，也从她的神态里瞧出了意思，于是蹲下身好脾气的把布给小丫头看。</p><p> 巧儿摸着布匹，分明是村里人买好时也会买的款式和颜色，她却道：“哥夫眼光可真好！这布摸着就像上等货。”</p><p> 小丫头嘴跟抹了蜜似的，康和便把原本就是给两个小丫头准备的那匹亮色布给了巧儿。</p><p> 另一匹则是给张氏和范爹的。</p><p> 一匹布好生裁剪能做两身成衣，若手巧的话，像珍儿巧儿那样的身形，是能做三套的。</p><p> 巧儿欢喜的接过布匹，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：“谢谢哥夫！”</p><p> 小丫头抱了布匹像兔子一样窜回了屋里，活似怕慢了半步康和就要反悔似的。</p><p> 康和觉得小丫头怪是可爱，要去把另一匹布给陈氏，到闭着的屋门口，却听见屋里传来低低的哭声。</p><p> “这日子俺是不晓得咋过了，大景，你来评评理咧，你爹这个人有没有良心。”</p><p> 范景叩门把陈氏叫了出来，问她怎么的，人便哭啼了开。</p><p> 下午些时候落了雨，来家里头看热闹的村妇散了去，独是大房那头的张金桂坐着没走，还想等着新婿家来瞅一眼。</p><p> 听得陈氏说家里不预备摆酒，见着落雨家来的范爹，便说了他一嘴这样的喜事怎也不摆酒。</p><p> 范爹大着舌头说是陈氏不让弄。</p><p> 张金桂听了这话立就摆起了长嫂的款儿来，数落陈三芳的不是。</p><p> 说办事儿不摆酒席教村里乡亲来热闹一场，疏远了关系，来时家里有个甚么事人家也不乐得来帮。</p><p> 又说不做宴失礼，让范家脸面上没光，她不当把银子捏得太紧。</p><p> 说着竟张口言陈氏这是做后娘的偏心。</p><p> 陈氏把这话听进去了心里头，变了脸色，张金桂瞅见不对便溜了。</p><p> “是俺不对了，不该不做这个席面儿。这朝就是砸锅卖铁，把缴赋税的银子给挪来也顺你爹和大房那头的心意，摆酒做席，指着大排场，最热闹的来办！ ”</p><p> 范爹见陈氏赌气，道：“大嫂就是个说笑的性子，你咋就往心里去。”</p><p> “大嫂是说笑的性子，俺就是小气的。俺如今就不小气了，也大方一回！”</p><p> “俺明儿一早就去交待鸡鸭鱼肉，还劳里正翻黄历看个好日子。”</p><p> 范景见自己不过出去一趟，两人又给拌了起来，为着自己的婚事，已是吵了几回了。</p><p> “不必办。”</p><p> 范景吐了一句。</p><p> 陈氏听他这样说，却不依：“要是不办，外头该说俺是后娘心了咧。</p><p> 这一传十十传百，传回俺乡里，旁人说起陈家有俺这样一个姑娘，如何站得直腰杆。陈家下头的丫头说亲指不得都还受俺这么个姑母连累，往后俺都不敢回娘家了。”</p><p> 范景道：“没钱怎么办。”</p><p> 挪用缴赋税的钱是气话，真是要拖欠了朝廷的赋税，县府可是要来拿人去额外服役抵税的。</p><p> 家中本就没甚么男丁，要拿便把范爹拿走了，陈氏如何肯。</p><p> 如此不然，就只有借。</p><p> 这几年光景下，谁家不是紧着裤腰带过日子，怎轻易肯借钱出来。</p>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