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玉清茴并未听到上首的回话，只匆匆瞥了一眼那边的面色，似已然有些不悦。<br />\n“臣妾谢过陛下恩准，便不打扰陛下休息了。臣妾告退。”<br />\n玉妃行出去时，殿内忽的安静了下来，一时间清冷得可怕。<br />\n凌烨难有坐不住的时候，方急着起了身，往寝殿里去。寝殿里该还有些许她的气息，那些果木香氛，素来让人心溢着暖意。<br />\n可行回来寝殿的时候，他方发现那些果木香氛已经淡了。他深长吸着气，方能捕捉到仅存的丝丝缕缕。<br />\n他只循着那处床榻去。那些夜里他阅完奏折回来，床榻上总有个娇柔的影子。待他坐来榻边，那人会缓缓睁开眼来，抿着唇轻问：“陛下回来了？”<br />\n他的手掌已不自觉触碰去了那玉枕，那里还是温润的，像是仍带着些许她身上的暖意。<br />\n目光一同寻去那边的时候，他却在枕后见得一块白玉的平安扣，他拿来手中，发现下方坠着一缕明黄的络子，络子编织巧妙，纹样新颖精致，他也是头回见到…<br />\n“皇后…”他如有感应般，知道是她留下的。<br />\n他直将那平安扣曳入掌心，而后起身往外吩咐了江蒙恩：“摆驾承乾宫。”<br />\n**<br />\n入了夜，星檀早早便睡下了。许是昨日夜里辗转难寐，又许是今日晌午耗费了太多气力。如今，终是放下了那些不属于她担子，这一觉下去，便如婴孩一般，没有梦境，也没有惊扰。<br />\n桂嬷嬷在床边守着，见得主子嘴角边上浮起的淡淡笑意，心中亦有几分安慰起来。<br />\n房门却吱呀一声被人推开，邢姑姑脚步轻巧，怕惊扰了床榻上的人，只轻轻与桂嬷嬷说起。<br />\n“陛下来了偏殿，可要唤醒娘娘？”<br />\n桂嬷嬷看了看邢姑姑，“娘娘好不容易睡安稳了，便就如此回话吧。”左右都要陪着主子出宫了，她如今胆儿也肥了，又絮絮念叨了两句。<br />\n“娘娘身子不好的时候他不来，此下还来做什么？人心都是肉长的，帝王心该是石头作的。”<br />\n“嘘！”邢姑姑忙拉了拉桂嬷嬷的袖子。“可莫多失言，让人拿了把柄。”邢姑姑说着，却看向床榻上那张小脸，微微叹了声气。<br />\n“嬷嬷倒好，娘娘到哪儿，便能跟去哪里侍奉。我便不行了。”<br />\n桂嬷嬷听得话里的意思，只劝了劝，“姑姑办事儿稳重，娘娘方放心将这承乾宫交给姑姑打理的。”<br />\n邢倩笑了笑，只与人道了声儿，方出去传话了。<br />\n偏殿里，皇帝负手立在殿中，一身凉气，身上威严依旧逼人。<br />\n邢倩只上前做了一揖，“陛下，奴婢方去了寝殿方知，娘娘好不容易睡下了。陛下若想探望，或是明日再来的好？”<br />\n“好不容易，是什么意思？”他背后握着那平安扣的掌心，不自觉地紧了紧。<br />\n“娘娘这段时日来都睡不沉，唯独今日，睡得安稳了。奴婢与桂嬷嬷都不忍叫醒了娘娘。陛下看看，真要将娘娘唤醒么？”<br />\n“不必了。”<br />\n他果断答了话，方自行往殿外去了。<br />\n玉妃那些话仿若还在耳边，“那白瓷瓶上的牡丹是死的，可寻常的花草都是活的。”<br />\n不过是冷着她一段时日，如今生了病，又睡不好…再急着往那深山老寺中去，叫人难以放心。<br />\n**<br />\n自打星檀往桂月庵清修的事情定了下来，后宫中那些传言，便似临到了崖边的山路般，戛然而止了。<br />\n星檀终得了几日的清静，又让冉公公往养心殿中传了几趟话，叫江总管帮着提醒皇帝，早些将她出行的吉日定下来。<br />\n她打算留着邢姑姑与冉公公在承乾宫里照料，便只带着桂嬷嬷和丘禾银絮一道儿出行。这连日来，桂嬷嬷帮着她清理着往桂月庵的用度，邢姑姑亦忙着打点她出行往桂月庵的事宜。<br />\n这日一早，还曦却来寻她了。一见得她，小公主便扑来她怀里，“皇嫂，你不要走好不好。你走了，还曦便就只剩一个人了。”<br />\n“怎么会？”星檀抚了抚她背后的长发，“公主还有陛下呢。”<br />\n“他都将皇嫂赶走了，还曦不要他。”小公主噘着嘴，抬起那张清美的脸庞来，“皇嫂要去清修，不如也带着还曦一道儿吧。”<br />\n“山上清寒，公主住不惯的。”<br />\n“那皇嫂怎么住得惯？”<br />\n星檀叹得无声无响，却忙转了话锋：“今儿冉公公他们在假山上起了好几个雪人儿，我带你去看看？”<br />\n公主这才翘了翘嘴角，“好啊。”<br />\n小姑娘，果还是贪玩儿的。星檀便就拉着公主往观雨亭里去。<br />\n山中清寒，却也清静。这前朝后宫却如前方战场一般。她如今解了国公府之围，能往山中清修静养，已是再好不过的事了。<br />\n观雨亭中端来了几炉炭火，桂嬷嬷又备来了热茶和糕点。还曦用得几块儿热乎乎的桂花糕，既是欣喜又是怅然，“不知有多久吃不到皇嫂宫中的桂花糕了。”<br />\n星檀笑着捋了捋她鬓角的碎发，“等明日，让桂嬷嬷去御膳房里寻得那糕点师傅，教教要点。日后公主想吃了，便从御膳房里传好了。”<br />\n还曦高兴不起来，还是望见那边一排小雪人儿面上方起了几分笑容。<br />\n大大小小的十余个，一个个憨憨厚厚的。叉腰的叉腰，大笑的大笑。惹得小公主忙起了身，跑过去看看。<br />\n星檀也笑着，唤着一旁邢姑姑，“你跟着公主，莫让她摔着了。也莫玩儿久了，冻着了容易寒凉。”<br />\n邢姑姑将将走开，冉公公却匆匆从山下上来。冉公公行来观雨亭中，与星檀拜了一拜，“娘娘，陛下来了。娘娘可要迎驾？”<br />\n“不必了。”她自答得几分坦然。“该是来探望公主的。便有劳冉公公将人请上来吧。”<br />\n她很快便与这皇宫没什么关联了，虽不知能去多久，总算是个暂时的解脱。<br />\n“诶。”冉公公应了声，将将转身要往山下去，却见得那身明黄的身影已立在了观雨亭前。冉公公只好与人一拜，“陛下万安。”<br />\n第55章 隆冬(12) 痴狂<br />\n星檀见得了来人, 只微微颔首并未起身。“陛下来了。”<br />\n皇帝目光如炬，定定落在她身上。星檀唯有看向那边的公主，“还曦在玩儿雪人, 冉公公去将人叫回来吧。”<br />\n话语之间, 皇帝已坐来她身旁。她一手轻靠在小案茶杯旁，见他探了手过来，忙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, 方算是躲开了。<br />\n皇帝似也明白了什么, 重新收回了手去，只问起。“皇后早几日生病, 可好全了？”<br />\n“已经好全了。”<br />\n“多谢陛下慰问。”<br />\n星檀手中的茶碗方落回案上, 公主便被冉公公领了回来。小公主只玩儿了一会儿，许是尚未尽兴, 面颊上挂着两朵红晕，却嘟着嘴往星檀身边靠了下来。<br />\n可见得那抹明黄的身影，小公主却没什么好气儿，“陛下来做什么的？”<br />\n“……”皇帝话中顿了一顿, “来，看看你和你皇嫂。”<br />\n“才不要你假好意。”<br />\n小公主话未落，便被星檀拉了拉, 人家是皇帝，总不好如此顶撞的。“那边的雪人儿好玩儿么？”<br />\n“是谁做的？”一提起那些雪人儿, 还曦眼眸中都亮了几分。“都太可爱了。”<br />\n星檀笑道：“冉公公收了几个小徒弟。下回再落雪，你让人来承乾宫，传他们去羲和宫，给你做上几个。”<br />\n“下回…”<br />\n“下回皇嫂便不在了。”<br />\n凌烨听得，亦跟着紧了紧手中那枚平安扣, 嘴唇嗫嚅着，却什么也没说出口来。<br />\n星檀抚了抚公主的长发，“我不在，公主也要好好度日。”该吃吃，该喝喝，让自己每日都开开心心。星檀心中自是如此希望的。<br />\n皇帝却接了话去，“钦天监选定的吉日，在除夕之后，许还有一场大雪才到。”<br />\n星檀看了看那人，“那便不等着吉日了。前方的将士们又何尝能过除夕。便就待过几日小年的时候，亦是吉日。”<br />\n“……”皇帝话中迟疑半晌，方替她寻了另一个理由。<br />\n“陆世子就要归朝，皇后不想见见再走？”<br />\n这话问得星檀怔了一怔，一旁还曦也眼巴巴的望来她面上。星檀想了想，方定了主意：“阿兄与阿嫂若有心，会来桂月庵探我的。”<br />\n她记得幺妹往桂月庵清修的时候，母亲可不是隔三差五往城外去么？<br />\n“便就定着小年吧。”<br />\n“……”凌烨被她噎了一噎。原钦天监算着两个吉日，一在年前，一在年后，他不过想将人再留一留，却是被她一口将话说绝了。<br />\n“那…皇后身子不好，施太医会跟着皇后同往。”<br />\n“……桂月庵是皇家女眷修行之地，施太医是男子，怎么好同往？”<br />\n“皇后无需担心。朕自会让他安置好自己。”<br />\n“……”星檀唯有低声谢过了圣恩。却见小公主一把起身，将皇帝手臂重重地一推。<br />\n“不让皇嫂去都不行么？亏你还是皇帝！”<br />\n男子身形稳重，皇帝素来习武更是如此。小公主人没推动，反险些将自己撞去了地上。星檀忙扶着人，皇帝亦伸手，将小妹稳稳扶住。<br />\n四目相对，星檀亦是坦然。她此行求个清静，已经与他无关了。<br />\n“公主委实不必怪责陛下。”<br />\n“我此行，是与大周将灵祈福超度。”<br />\n凌烨的目光却落在她面上未曾离开过，听着她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，他却只想在那双深眸里寻得些许留恋，然而一丝都没有。方扶起小妹之间，他无意碰上了那只温软的手掌，可如今上头唯有些许冰凉…<br />\n还曦将将起了身，便躲去了皇后身后，撇开小脸也不愿见他这个皇兄。他一时无话，甚至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小妹。<br />\n山下却来了人。<br />\n江蒙恩脚步匆匆，往亭中一拜，“陛下，养心殿来了新的战报。宁大人他们都在候着呢。”<br />\n“……”他看向皇后，又寻着小妹的眸色。到底是落了空。<br />\n皇后目光直直落在案上的茶水间，声音里却轻柔着与他道，“战事紧急，陛下快去吧。”<br />\n他扶着案边起身，身上却有些沉，似是走不开来了。皇后却并未再话，一片沉寂之间，唯有江蒙恩往这边靠了靠，指着往山下的小径，“陛下…这边…”<br />\n他负手走开，脚步矫健。<br />\n战事…他得用最快的办法解决这场战事，才好名正言顺接她回宫。<br />\n**<br />\n夜色阑珊，满天的星河如坠落在庭院里，微风拂过之时，将那些影子轻轻摇晃。', '。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