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滚滚滚！”<br/> 气汹汹把这些烦人的小孩子赶走，槐娘子看着透出烛光的窗，慢慢弯下身，坐在顽皮少年原先的位置。<br/> 等了许久。<br/> 婚房里安静无比，烛火摇曳。<br/> 难道那臭小子真的连洞房都不懂？<br/> 急坏了坐在墙外的老母亲。槐娘子等了半晌，总觉得不对劲，忍不住学着顽皮童子，把耳朵贴在墙边。<br/> 终于听到了一丝呻`吟。<br/> 不对劲？怎么是儿子的声音？听着可不像洞房的动静。<br/> 儿子在低低呻吟着。<br/> 儿媳声音带哭腔，“你痛不痛？”<br/> “没关系，继续吧。”那声音低若游丝，若非四周死寂，她又贴在墙上，根本无法听清，“这本是我们的传统。”<br/> 槐娘子心道：什么传统？她怎么不知道？<br/> “嘎吱嘎吱”声复又响了起来，中间夹杂儿子的呻·吟，儿媳的哭泣。<br/> 槐娘子听得心惊胆战，正犹豫要不要偷看一眼，却听儿子说：“新婚之夜，你一定要把我吃完呀，骨头若嚼不碎，让我娘给你炖汤去。”<br/> “呜呜相公。"<br/> “为了孩子，什么都是值得的。”<br/> 槐娘子再也无法忍受，猛地推开窗户。<br/> 红烛高烧，蜡烛垂泪，烛光映得满室通红。地上、墙上、桌上、窗上，全是猩红的血。<br/> 浓烈的腥气扑面冲来，她的儿子躺在窗上，被咬得只剩下一个脑袋，儿媳手里拿着一截腿骨，双眼流泪，啃咬上面挂着的肉。<br/> 新娘抬起绿油油的脸，狭窄三角脸上，一对鼓起的复眼幽幽发光。<br/> 它张口道：“娘，还剩点骨头，你给我熬汤吧。”<br/> “啊——”<br/> 一声惨叫惊得鸟雀纷飞。<br/> 妇人双眼一翻，昏死过去。<br/> ————<br/> 这样的惨叫声不独在一家响起。<br/> 许是一场大闹，撕破云螭的伪装，每一户的家里都响起些古怪声音。<br/> 虎班头悄无声息从高墙跳下，双足落地，没发出一点声音。<br/> 墙上有个小花窗，月光照着雕花的影子洒在老人斑白的头发上。<br/> 班头本是带着人向县令陈述云螭闹妖鬼一事，可悄悄在县令府邸里转了圈，只看见榻上鼾声震天，睡着头雪白的大肥猪。<br/> 府邸里其他人，也俱是变成鬼魅模样。<br/> 班头连夜跑了出来，对着雕花窗牖，压低声音，道：“老婆婆，你在这等我片刻，我给你寻个梯子来。”<br/> “奥。”老人点头，又问：“可是为什么要梯子呢？”<br/> “墙这么高，你爬得上来嘛。”<br/> 话未说完。<br/> 他瞪大眼睛，看着墙壁如同柔软的水液，老人脚一抬，便穿透水墙，走了出来。<br/> “穿墙术！剑仙的奶奶，自然也是高人，”他拉着老人的手，“有这本领你为何不早告诉我，害得我爬墙，婆婆，你说两位剑仙哪儿去了？”<br/> 老人双目混沌，又一副神游在外的模样，“我饿了。”<br/> 虎班头叹口气——看来就算是剑仙的前辈，也会有老的一天。罢了，云螭这么多妖魔，他好人做到底，先把老婆婆送到个安全地方，给她找点吃食。<br/> “前面那户我认识，是个实诚厚道的人家，在云螭卖米很多年了，断不可能是妖魔。我以前还救过他们小儿子的性命呢，今夜有难求一遭，他们应该会收留。老婆婆，你等着。”<br/> 虎班头刚要敲门，却福如心至，把手收回来，低头顺着门隙往里望去。<br/> 烛火幽幽。<br/> 憨厚厚道的老板立在柜台前，还在算账，边算边说：“不对账不对账。怎么都对不上？”<br/> 忽地他拿起旁边菜刀，顺着自己肚子一拨，扯出把新鲜肠子心肝脾肺，统统放到称上。<br/> 再一称，他露出笑容，欣慰点头：“这下对账了。”<br/> 班头忍住喉头惊呼，慢慢转身，飞快而安静地拉着老人走远。<br/> “没想到倪掌柜藏得这么深……不要紧，”他在另一户人家门口停下，“这是田六儿的家，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衙役，平素还老老实实喊我一声师父，肯定愿意借给地方给我们歇一歇。”<br/> 这次无需要从门缝偷看了。<br/> 田六儿就坐在窗前吃饭，舌头一伸，从嘴里弹到了房梁。<br/> 班头转过身，“算了，我带你回去吧。”<br/> 回家的街上他看见两只红灯笼摇摇晃晃。<br/> “哟，这是槐娘子家要娶媳妇了吗？这是老街坊了，前几日，我娘子还让我别忘了随份子钱。”<br/> 想到娘子，虎目一红，班头声音的哽咽起来，“等我逮到那只恶虎，一定要剥了它的皮！”<br/> 刚经过红灯笼，忽听里面传来声惨叫。<br/> 班头顿住脚步，往里面瞥去。<br/> 大门敞开，小院黢黑幽深，挂在檐下的红灯笼，仿佛两只血红的眼睛，死死盯着他。<br/> 他打个寒战，拉起老人就想走，可又想起了槐娘子。<br/> 槐娘子是个苦命人，年少守寡，辛苦拉扯孩儿长大，那孩子也很懂事，从木匠那学会些本领后，还给他家打了几条板凳。<br/> 远亲不如近邻，大伙街坊这么些年，槐娘子必不可能是鬼，她方才惨叫一声，莫非是家里遭了妖怪恶鬼？<br/> 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长刀。<br/> 看了看脚上蹬的皂靴。<br/> 想了想平素大家喊的“大人”。<br/> “罢了，婆婆，你且在这等着！”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