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“万疏君，没有下次了。”<br />\n他想到昨夜熊小鱼曾对那些女人说的话，不禁莞尔。<br />\n“有生之年，望一睹你父亲的风姿。”<br />\n“那你等着入土罢。”<br />\n少年眼里浮现出长衡山的草木宫阙，沉眠海底的巨龙已经睡去十个春秋，外出几年，他没来由因此叹息了声。<br />\n“想家了？”<br />\n少年恶狠狠瞪他：“滚！”<br />\n万疏君挥一挥袖，果如他所言，潇洒离去，只留下小傀儡供他欺负。<br />\n——<br />\n乔孜睡得死死的，被动静闹醒出门时一切已经复归原样了。<br />\n万疏君与小傀儡皆不在，客栈里面留下的几个婢女略微与她说了些早间事情，乔孜听罢，颇为懊恼，抓着发尾，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件大事。<br />\n吃过早饭，她打伞出门四处闲逛，妄图寻一寻机缘。<br />\n三年后的沧波城焕然一新。<br />\n“春溪，今日城内来了多少修士？”<br />\n一辆马车疾驰在太白道上，车夫是个豆蔻少女，头上一对毛茸茸的耳朵，天寒地冻中穿着单薄衣衫，听到车里有人询问，细细一想，报道：“今日来了三十人，不过勉强能入眼的只有万相宗那位。”<br />\n“管他哪门哪派，最后还不是为了争那两把铁。”<br />\n厚实的帘子被人从内撩起，男人探头，一条毛刺刺的大尾巴搭在膝上暖手，雪光照进，他微微眯着眼，望着长街上来往修士跟妖怪，忽而指着一个人笑道：<br />\n“你瞧瞧，竟是个人！”<br />\n西洲妖界凡人极少，路边撑伞缓行的少女一身玄色衣衫，根骨出众，只是怎么瞧都没有半点修行的迹象。<br />\n马夫春溪放缓马车速度，好让主子看个够。<br />\n“如今沧波来了这么多外人，说不定是哪个家主带来的小妾，那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，虽藏了气息，可逃不过我这双眼。”<br />\n说完指给他看，马车内俊朗的男子点点头，笑道：“你这眼力，实在好。”<br />\n“可看得出是谁的人？”<br />\n春溪翻了个白眼，像是知道男人的心思，路过那名少女时特意停车，一脚踩在横木上，抬起下巴笑眯眯道：<br />\n“姑娘，你往后瞧。”<br />\n乔孜冷不丁叫她堵住，捏紧伞柄，可不经意瞥到那张熟悉面孔，又陡然一愣。<br />\n“快往后看！”<br />\n春溪戳了戳她的伞面，看到少女睁圆的杏子眼，顿觉可爱极了，于是抱着手臂道：“那两个侍女跟了你一路，你是谁家的小妾？有没有兴趣去正中宫楼开开眼？”<br />\n乔孜咽了咽口水，左顾右看，硬着头皮道：“你们误会了，我是跟着朋友来的，多谢你们提醒，只是——”<br />\n“这是帖子，若要去宫楼，记得交给门口的狼护卫。”<br />\n马车里的男人递给她一张银灰色帖子，上有几个方方正正的大字，墨香幽幽，捏着边沿的手指骨节略显粗大，像是常年从事劳作，肤色是一种浅浅麦色。<br />\n“这……难道谁都可以进吗？”<br />\n乔孜受宠若惊，本来是出门碰碰运气，谁知道真有一份机缘掉了下来！<br />\n“合眼缘即是。”<br />\n春溪说着指了指一旁小巷口的男人。<br />\n“像这种簪花的骚男人，我们就不喜欢。”<br />\n乔孜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，视线跳过诸多小摊小贩，最后瞧见窄窄的巷口立着的一道清瘦人影。<br />\n那一枝桃花尚未凋零，碎雪中灼灼艳艳。<br />\n清俊的男人袖着手，面前还有一位身着道袍的女子。<br />\n第96章<br />\n万相宗于西洲积石山、槐江山、泰器山建宗立派, 其距离沧波万余里路，早在一旬月前孟潮青便已收到柳莺莺的消息。<br />\n柳莺莺作为掌教之女，山里风光无限。自幼一道长大, 孟潮青倒是知道她有几斤几两。<br />\n“客栈里, 多谢师兄相助。”<br />\n面前的女子叉手作礼, 发后长巾带垂下，灰尘沾染, 狼狈中含了一丝喜悦。<br />\n“言有招辱，行有招祸。日后慎言慎行。”<br />\n孟潮青对着师妹，口气温和，丢了个清洁术, 碎雪一扫而净, 枝上花也跟着落下。<br />\n“师兄你的眼睛怎么了？”<br />\n拂落鬓角沾着的花瓣, 只听他道：“瘴气所伤，并不妨事。”<br />\n“那怎么行，眼睛看不见，与旁人比试岂不是吃大亏。”柳莺莺话出口, 仰头看着他此刻的模样，转而又笑道，“不过依师兄如今的境界, 寻常之辈也不需你去瞧他们。”<br />\n孟潮青摇摇头, 对她道：“剑虽百兵之首, 亦为凶器, 理应慎重。日后若是再有早间客栈之情形，勿要冲动了。”<br />\n“多数妖兽生性狂躁, 那只蒲牢年岁不大, 野性耐性极差, 你与其他师妹若非先招惹他，断不会有你今日之灾。回去了，离他远一些，以免遭受报复。”<br />\n“畜牲行径，辱人宗门子弟，岂能不叫他长长记性？”<br />\n孟潮青没说话：“……”<br />\n一辆马车经过巷口，两个人扭头看去，女车夫目不斜视，倒是窗口有人撩起半面帘子，朝他微微颔首。<br />\n“是狼妖。”<br />\n马车尽头是正中的宫楼。<br />\n“郎春和只铸剑两把，你若要去争，其实胜算不大。”<br />\n走在路上，孟潮青将此番进城的一些人查了个彻彻底底，掰开来说给柳莺莺听，那点胜算愈发渺茫。<br />\n“师兄能助我一臂之力么？”<br />\n“此地鱼龙混杂，各凭本事才好。我若帮你，那把剑很难认你为主。”<br />\n“那又如何。不远万里，可不就是为了一把剑，你的我的，都是一样的。”<br />\n两人并肩走过一间花铺，恰好铺子里的一对蜜蜂打了大个喷嚏，呼啦啦跟着倒下好些盛蜜的琉璃瓶子。<br />\n路旁撑伞的女子此时背对太白道，琥珀色的蜂蜜洒了大半身，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。<br />\n“对不起对不起。”<br />\n两个童子蜜蜂扇翅飞到她面前，吸了吸鼻子，拿出帕子擦拭，白嫩的脸上神情窘迫。<br />\n乔孜瞥了外面一眼，慢吞吞收伞。<br />\n两只小妖怪矮矮胖胖，背后一对透明翅膀，穿着姜黄衫子，胸口是一块迎春花补子，声音细细糯糯。<br />\n“姑娘要什么，我们都不收钱了。”<br />\n乔孜周身都是蜂蜜的浓郁味道，看到两个小妖怪愧疚的眼神，无奈笑了声，伸手比划一圈。<br />\n“我要沾了蜜的春花，大概有这么多，铜板一个也不会少。”<br />\n馥郁的香气盖住红绳的气息，她低头嗅了嗅，脑袋一刹那都要甜晕过去。附近的大花篮里依次摆了桃花、杏花、夹竹桃、栀子花，月季花。<br />\n乔孜细细挑了几种，抱着一大捧悠悠走回客栈。<br />\n日中过后天气更寒，到了门边上，她鬓角发尾上留残的蜂蜜竟结晶了，乔孜望着自己这一身，不得不请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女帮忙。<br />\n“把花留在客栈后面的灶房里。”<br />\n提着裙摆上楼，手指间都是黏黏糊糊的感觉，乔孜漫无目的看着一层一层台阶，孟潮青的身影从视野里远去，她没来由地松了口气。<br />\n恨不恨，要留给乔竹，放不放下，全看乔孜的心情。<br />\n她上了顶楼，正要启门，隔壁传来声响。<br />\n槅门被人推开，万疏君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。他去了莲花冠，除去外袍，乌发逶迤，白净俊秀的面上唇色淡淡，眼尾一道划痕，嘴角微青，像是跟人打过架，<br />\n目光相触，他先笑了笑，茶色眸子波光晃动，开口道：“在外面怎么了？”<br />\n而乔孜伸手指着他的眼尾，微微诧异道：“你跟人打过架？”<br />\n万疏君欲言又止，垂着眼帘不置可否，半天只道了句：“你若是有事，我能帮你。”<br />\n像是知道她会拒绝，万疏君笑道：“断没有白帮的忙，往先你救过我，如今还需你来替我包扎一下，日后两相一抵，我也少欠些人情债。”<br />\n乔孜将他通身一扫，正想说换身衣裳，万疏君开了大半的门缝。<br />\n想到他的为人，门口的人竟有些犹豫，直到他倾身拉住乔孜的腕子，她嗅到淡淡的血腥味，这才踏入房内。<br />\n这间屋子与隔壁比起来，近乎相同，温暖如春，只是撤掉了屏风，没有一枝含苞待放的瘦梅。<br />\n一眼看去屋里空荡，垂下的幔帐添了丝朦胧感。<br />\n“随便坐。”<br />\n万疏君撤掉案上的棋盘，地上堆着一件沾血的衣袍，乔孜瞧了眼，展开一看，倒是睁大了杏眸。<br />\n“你遇到谁了？打的有些凶，这么多血，恐怕——”<br />\n还是要找个专业大夫过来，她已经是个白板人，恐怕会帮倒忙。<br />\n擦了擦脸，站在窗边的少女话说到一半忽然打住，背后一片雪光，不知哪里有风，发丝被吹动，幔帐如雾，轻拂过地。<br />\n万疏君回头看了眼，走过去将那扇窗户重开，再次关上。<br />\n乔孜一屁股坐在案.上，歪着脑袋，稍稍一侧头便能蹭到他的腰。<br />\n血腥味浓，薄薄的白色衣衫隐隐透出身体上的创伤。<br />\n她斟酌后还是坦白道：<br />\n“我如今已经不是过去的乔竹，半点不通医术，为了安全起见，快去找个高明的大夫。”<br />\n万疏君垂着眉眼默然不语，将她近距离看了看。', '。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