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她稍微缓和一些，陈言肆捧起她泪湿泛红的脸，微垂眼睫看着她，对上她委屈巴巴的视线，指腹替她揩去泪水。<br/> 他笑她：“哭得像只兔子。”<br/> 她小脸一皱，垂下湿漉漉的睫毛，姑且做一个默然的否认。<br/> 他勾唇浅笑，摩挲她泪痕凌乱的脸颊，有点玩笑般的嫌弃。<br/> 像是用温柔圈出一个无形的牢，他在等她入局，等她心甘情愿说爱他。<br/> 这招若是行不通，他手段还有很多。<br/> 耗得起。<br/> 周围喧嚣璀璨，陈言肆前一秒还在嫌她哭得傻气，下一秒却低头吻她。<br/> 缱绻气音散在风里，拥住她起伏不定的心跳。<br/> “要是真想谢谢我——”<br/> “这辈子都归我吧。”<br/> 第58章 含温<br/> 细雪将低语融碎, 揉成一串温柔情话。<br/> 一辈子实在太远了。<br/> 她不长不短的二十四年，已经被他占据一大半，但他从未善罢甘休, 仿佛要占个一百年才足够。<br/> 陈言肆在哄人过程中流露出几分执念, 漫不经心牵引着她，让她往前走一步。<br/> 而她不知是哭懵了还是下意识的回避, 软声说：“你怎么，有点贪心啊......”<br/> 她鼻尖红红的, 像颗不解风情的桃。<br/> 他虎口卡着她下巴让她仰起头：“怎么，一辈子归我就这么不情愿？”<br/> 他冷森森的, 有点吓人，温书晗吸一记鼻子：“你不是说要追人吗......”<br/> 她还记着这茬。<br/> “追人还这么凶, 我都过来看你了, 你还有事没事吓唬我, 下次我再也——”<br/> 他突然吻过来，堵住她絮絮低语。<br/> 一个被泪水和亲吻淹没的圣诞节。<br/> 陈言肆叫司机过来开车，半路停下来买了杯热牛奶, 给她拿在手里暖手。<br/> 他今天挺累，一上车就靠着后座椅背闭目养神。<br/> 疲惫之余透出几分懒散闲适, 他一手牵着她，指尖在她掌心轻点, 百无聊赖画了个圈。<br/> 她今天化了淡妆，哭完之后脸都花了。<br/> 有点窘, 她低着头发呆。<br/> 下一秒，手机贴着掌心震动。<br/> 备注是妈妈。<br/> 温书晗稍作迟疑, 陈言肆微阖着眼皮扫来一眼，慢条斯理夺过她的手机。<br/> 她睁大眼睛：“你干嘛？”<br/> 陈言肆没个正形, 径直滑向接通，将听筒贴到她耳边。<br/> 她被迫出声：“妈......”<br/> “诶。”听筒里声音柔和，“你回去了吗？”<br/> “嗯，路上了。”她不动声色斟酌语言，心想该怎么道歉。<br/> 沈文芸在上一通电话里说得太急，直到回了酒店确认小儿子安然无恙，这才静下来把事情说开：“对不起书晗，都怪我，是我没有教好他。”<br/> 事发突然，难说到底是谁的错。<br/> 小孩子确实贪玩，哪怕紧抓在手里，他也能从指缝中溜出去。<br/> 温书晗已经尽力在看管他，当时也没料到会被别人撞一下，更没想到小孩会跟着陌生人走。<br/> 温书晗本来于心有愧，沈文芸反过来跟她道歉，倒让她有些无措。<br/> 她以为沈文芸会责怪她。<br/> 其实沈文芸从没这么想过：“傻瓜，妈妈怎么会怪你。你长这么大，妈妈很少回去看你，连你对什么东西过敏我都忘了，该愧疚的应该是我才对。”<br/> 话音绕在耳畔，压在她心上的石头被人悄然拨动。<br/> 小时候最期盼的事情有两件，一是杜苒不要再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针对自己，二是沈文芸能主动回国看她。<br/> 但愿望总是落空。<br/> 十岁那年小学期末考，她数学破天荒拿了个满分，因为温绍德对她承诺过，只要考得好就能见到妈妈。<br/> 于是她一放学就直奔自家诊所，拿上卷子兴冲冲兑现诺言，温绍德正在柜台配药，忙碌间瞧她一眼，敷衍说沈文芸今天就回来了，傍晚飞机落地，让她乖乖在家等。<br/> 哄小孩的话，温书晗还真信了。<br/> 夕阳落下，她凭着记忆，独自一人乘地铁前往机场，一路跑啊跑，到航站楼接人。<br/> 半大点的乖巧小学生，穿白色连衣裙背小书包，后脑勺扎个软乎乎的马尾辫，在偌大的航站楼里转来转去，画风有点格格不入。<br/> 她茫然许久，突然想起自己没问清楚，沈文芸到底从哪个口出来。<br/> 那一年她还没能拥有自己的通讯工具，只好跟机场安保借手机，打电话给沈文芸。<br/> 那边好久才接。<br/> 声音模模糊糊，像刚从梦中醒来被人扰了神思，但依旧温柔：“怎么啦书晗？我这儿天刚亮呢。”<br/> 温书晗愣愣眨眼，局促地攥了攥书包带：“妈，你没有回国呀？”<br/> “没有呀。”沈文芸无奈地笑，“谁跟你说的？”<br/> 空气默然几秒。<br/> “......没什么，我记错了。”她鼻梁一酸，若无其事说，“妈，你睡吧，我刚放学呢，要回家了。”<br/> 电话挂断，她把手机还给安保。<br/> 安保看她有些怅然，蹲下来问：“小妹妹，在等妈妈吗？”<br/> 温书晗摇了摇头，把委屈往肚子里咽，笑笑说：“不等了，谢谢大姐姐借我手机，我要回家吃饭啦。”<br/> 没什么大不了，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，就怎么回去。<br/> 她迈着大步离开航站楼，埋头走了一段，不知不觉眼泪涌了出来。<br/> 她抬手用力擦掉，马尾辫甩出一丝倔强。<br/> 真气人，温绍德不守信用，大人全都不守信用。<br/> 离开机场，她在冷清的道路边挑个石墩子坐着，哭完再回家。<br/> 不经意抬头，看见几辆前后相接的黑色轿车停在大道边上，后视镜都系着红丝带。<br/> 温绍德教过她，这是家里有人去世了，参加葬礼才会系的。<br/> 其中一辆车与她正对面，隔着一条街的距离，里面的人缓缓升起副驾车窗。<br/> 温书晗微微一怔。<br/> 刚才没注意，里面的人是在看她吗？<br/> 她也不确定是不是，总之在陌生人面前哭，被盯着看，好像不太好。<br/> 于是她默默擦干眼泪，起身离开了。<br/> 这一秒，通话还在继续——<br/> “书晗，虽然我们不在一起生活，但你永远是我的女儿。你现在长大了，在新家也过得很好，妈妈为你感到高兴。陈家真的是好人家，你爸刚去世的时候，妈不是没有想过把你接过来，但相比之下，那种家庭能给你的，都是妈妈给不了的，既然他们选择留你，又那么疼你，妈自然更希望你越过越好，你能理解妈妈吗？”<br/> 温书晗不知该说什么，在母亲含义复杂的话里，轻轻“嗯”一声。<br/> 沈文芸沉吟片刻，心有预料地问：“你跟陈家儿子，不是一般的关系吧？”<br/> 空气安静一瞬，她缓慢说：“我们的关系，比较难形容......”<br/> 话音刚落，陈言肆将听筒抢走，贴到自己耳朵边。<br/> 懒散开腔：“她说愿意嫁给我。”<br/> “？”温书晗忙去扑手机，“我什么时候说了！”<br/> 陈言肆一手摁住她脑袋，将她按在原位，身子朝车门方向偏了偏，拖着气定神闲的语调歪曲事实：“对，她亲口说的...嗯，我先带她回家，具体的之后再联系。阿姨再见。”<br/> 电话挂断，他善解人意地归还手机。<br/> 温书晗哭过之后眼眶红红，这会儿又有点气闷，脸别到一边，手机也不要了。<br/> 怪可爱的，像只气饱的河豚，鼓起腮帮子呛他：“你这是造谣，胡作非为，惹事生非，兴风作浪......”<br/> 陈言肆靠着椅背偏额看她，唇角一扬，胸腔闷出笑来。<br/> “成语这么多啊。”他揪住她一缕头发，拿发尾搔搔她鼻尖，“不高兴了，回头给我寄张律师函？”<br/> 鼻尖泛痒，她被惹得闭了闭眼，想打喷嚏，皱眉说：“先报警捉你。”<br/> 陈言肆笑意加深。<br/> 很神奇，她生气的时候反而显得更乖。<br/> 他巴不得再逗她一下：“怎么这么可爱，在跟我撒娇？”<br/> “......你好自恋。”<br/> 好像在他眼里她哪哪都有意思，简单说几句话都能被他当成撒娇。<br/> 温书晗没再理他，抱起胳膊缩成一团，脑袋靠在车窗边上闭眼休息了。<br/> 陈言肆在另一旁支着额头，一手伸过来，轻揉她泛红的眼尾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