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\n\t听听，这帽子\u200c扣的！<br />\n俞早翻了个大白眼，在心里问候徐涛祖宗十八代。她\u200c有频繁请假吗？这半年她\u200c也就请了两次假。上次是去医院体检。这次是为了给父亲扫墓。<br />\n部门人手不够，你倒是招人啊！多招几个不就不缺了嘛！恨不得把所有工作都压在老员工身上，他们都快累死了。<br />\n如\u200c果搁平时，她\u200c不会跟领导顶嘴，可她\u200c今天\u200c心情实在糟糕。她\u200c冷眼看着徐涛，冷冰冰反问：“徐总监，您父亲还在吗？”<br />\n说\u200c完，她\u200c也不去看徐涛的反应，大踏步迈出总监办公室。<br />\n——<br />\n俞早猜到自己休不了年假了。果然\u200c临近中午下班，她\u200c就收到了公司内部邮件。她\u200c的年假申请被\u200c领导驳回了。<br />\n“部门人手不够，暂不予批年假。”<br />\n看着邮件上这行冷冰冰的文\u200c字，俞早本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。<br />\n身为生产队的驴，你还想休息？做梦！<br />\n国人牛马的一生，干到老，干到死，在此之前，你休想停下来。<br />\n俞早僵坐在工位里，天\u200c花板上照明灯透亮，光线四散，刀尖一样扎着她\u200c的眼珠子\u200c。<br />\n她\u200c眯着眼睛，几乎睁不开。<br />\n雪沫子\u200c扑腾乱飞，不断拍打着窗户，落下一行行斑驳水渍，像极了素描本上凌乱生硬的线条。<br />\n从15楼往下看，街上是成串拥挤的车流，行人如\u200c蜗牛，迎着风雪缓慢匍匐前行。<br />\n俞早觉得自己就快要走\u200c不动了，身上背的壳越来越重，即将透支掉她\u200c最后一点体力。<br />\n她\u200c从公司离开，回到家，随便\u200c煮了碗面填饱肚子\u200c。<br />\n午睡睡了两个小时，梦到了许多人，许多事。前尘往事，一桩桩，一件件，扑面而来，重重捶打着俞早的胸口。<br />\n她\u200c吐息困难，几欲窒息。<br />\n直到手机铃声将她\u200c吵醒。<br />\n她\u200c靠在床头缓了十来分钟，紧接着收拾东西去墓园。<br />\n小粉车驶出小区，犹如\u200c过\u200c江之鲫，流畅汇入主干道车流。<br />\n开出百来米后，俞早接到宁檬的电话。<br />\n她\u200c戴上蓝牙耳机接听，“檬檬？”<br />\n一开口，声带像是堵了把沙子\u200c，嗓音又粗又哑。<br />\n吞咽两下，喉咙更是疼得厉害。<br />\n好家伙，一觉醒来，扁桃体发炎了！<br />\n听到她\u200c这管声线，宁檬吓了一跳，忙不迭问：“枣，你嗓子\u200c怎么了？”<br />\n俞早：“没事，扁桃体发炎了，小毛病。”<br />\n宁檬：“这天\u200c太冷了，你是不是感\u200c冒了呀？赶紧泡杯板蓝根喝。”<br />\n“等我回去我就泡起来喝。”俞早扶稳方向盘，专注盯着前方路况。<br />\n“你去给你爸扫墓了？”宁檬一秒get到闺蜜行踪。<br />\n“嗯，在路上。”<br />\n“我刚从山上下来，我现在去找你。”<br />\n“别麻烦了檬檬，我想一个人去看我爸。”<br />\n宁檬明显不放心，追问一句：“你可以吗？”<br />\n“可以，不用\u200c担心。”<br />\n“那我晚上回来陪你睡。”<br />\n“不用\u200c了，你好好陪你爸妈。”<br />\n“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。”<br />\n“好。”<br />\n多年闺蜜，俞早从来不会跟宁檬客气。她\u200c说\u200c不需要人陪，那就真的不需要。她\u200c想一个人和父亲说\u200c说\u200c话。<br />\n父亲和爷爷奶奶葬在一起，都长眠于西郊墓园。<br />\n当初母亲图省钱，想把父亲葬在另外一个小墓园。是俞早坚持，和母亲大吵了一架，母亲才让步，把父亲葬在西郊墓园。<br />\n父亲这一生太苦了，年幼丧父，和寡母相依为命，艰难成长。娶了一个不爱他的妻子\u200c，常年奔波劳碌，没感\u200c受到任何\u200c关\u200c爱。后面又身染重病，治愈无望。缠绵病榻之时，还要承受妻子\u200c出轨的打击。<br />\n这样苦的一个人，希望到了另一个世界，他可以和亲人团聚，享受亲情，过\u200c得幸福。<br />\n父亲的墓前空空荡荡，没有任何\u200c人来过\u200c。<br />\n母亲前几年还愿意做做表面功夫，趁着清明冬至给亡夫上柱香啥的。这两年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了。<br />\n俞早早前刷到过\u200c一个医学科普视频——<br />\n人死亡后，身体会发生什么变化？<br />\n死亡1分钟：身体皮肤开始变色。<br />\n死亡3分钟：脑细胞成批死亡，思维停止。<br />\n死后1小时：身体开始变冷。<br />\n死后24小时：内脏开始腐烂。<br />\n死后3到5天\u200c：身体开始浮肿。<br />\n死后几周：指甲和牙齿脱落。<br />\n死后1个月：开始液化。<br />\n死后一年：回归自然\u200c。【注1】<br />\n能\u200c证明你存在的，只剩下墓园里那块冷冰冰的墓碑。<br />\n今年是父亲离世的第十年，身边所有人都将他遗忘，他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\u200c。<br />\n俞早真的很怕，再过\u200c个五年十年，连她\u200c的记忆也开始模糊，父亲就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。<br />\n她\u200c把菊花放在墓前，哑声开口：“爸，我来看你了，你在那边过\u200c得怎么样啊……”<br />\n——<br />\n俞早在父亲的墓前坐了半个小时。直至手脚冰冷，全身僵硬，就连睫毛都染上点点晶莹。<br />\n四点半，她\u200c离开墓园。<br />\n坐进车里，她\u200c哈了哈气，使劲儿搓冻僵的手指，哆嗦着去开空调。<br />\n暖流倾泻而出，慢慢盈满空间，车内的温度逐渐升高。<br />\n俞早的身体慢慢回暖，手和脚也终于有了知觉。<br />\n睫毛上沾染的雪片遇热融化，快速化成几滴水珠。<br />\n她\u200c缓缓闭上双眼，任由它们落了下来。<br />\n雪下得更大了，像是扯破了的柳絮，漫天\u200c飞舞。房顶和树梢铺了薄薄的一层。<br />\n雪天\u200c路滑，开了大半个小时才到堰山。<br />\n天\u200c色擦黑，路灯将整座城市点亮。灯火微茫，自高处落下，宛如\u200c坠落人间的银河。<br />\n车子\u200c顺利开进小区南门，在单元楼前，俞早透过\u200c风挡意外撞见一抹熟悉英挺的身影。年轻的男人手执黑伞，雪花落满肩头，一身料峭清寒。<br />\n脑子\u200c里蓦地\u200c飘过\u200c两句话——<br />\n“他朝若是同淋雪，此生也算共白头。”【注2】<br />\n同一时间，手机发出“滴滴”两声响，屏幕由暗转亮。<br />\n一条微信醒目地\u200c挂在通知栏——<br />\n宁檬：【枣，我知道你今天\u200c很难过\u200c，让祁谨川陪陪你。】<br />\n第23章 老闺蜜 （23）<br />\n老闺蜜（23）<br />\n风刮得很紧, 雪沫子漫天飞舞，仿佛有人往天上倒了一大包棉絮。<br />\n棉絮在路灯下翻滚，越飘越密, 越飘越急。<br />\n俞早僵坐在车里\u200c，双手无意识地握紧方向盘，不自觉用力, 手背青筋突起，时隐时现\u200c。<br />\n她扪心自问：“我需要祁谨川陪吗？”<br />\n答案是需要。<br />\n何\u200c小穗说得一点没错, 人生在世, 及时行乐，想吃啥吃啥, 想做什\u200c么做什\u200c么, 该旅游旅游，该睡男神睡男神，千万别有那么重的思想包袱。这操.蛋的人生意外频发\u200c, 鬼知道明天会发\u200c生什\u200c么，搞不好下一秒就宕机了。<br />\n父亲那样勤劳善良的一个人，命运照样没放过他, 让他受尽病痛折磨不说, 缠绵病榻时，还要亲眼目睹妻子出轨, 肉.体和心理的双重打\u200c击。弥留之际，床前空无一人，抱憾而终。<br />\n何\u200c小穗堂哥那么优秀的年轻人, 他的人生本该一片光明, 最后还不是没强过命运，年纪轻轻就走了。<br />\n再\u200c来说何\u200c小穗, 这姑娘随便查个脑ct，居然查出了瘤子。瘤子割完，工作\u200c也没了。<br />\n今年冬天这么冷，她瘦弱的小身板如何\u200c扛得住？<br />\n而俞早自己呢？父亲早逝，母亲改嫁，后面奶奶也走了，无人疼爱，这么多年一直孤苦伶仃，踽踽独行。<br />\n工作\u200c多年，累死累活的，好不容易存钱买了套房，每个月又被房贷压得喘不过气来。不敢生病，不敢请假，省吃俭用，埋头苦干，彻底变成了职场机器，麻木而机械。<br />\n生活恶劣又无情，让人无处遁逃。她像是被困在漆黑的瓮里\u200c，白\u200c天黑夜没有区别。逼得她时常想嚎啕大哭一场。可临到头却是一滴眼泪都\u200c挤不出来。<br />\n人而为\u200c人，实在太苦。若是有下辈子，这人世她绝对不来了。宁愿做阴曹地府的一缕游魂，也永不投身为\u200c人。<br />\n她真\u200c的太累太累了，疲惫感波及身体的每一寸，像是冬天阳光底下的冰块，不管怎么晒都\u200c晒不化。<br />\n她需要人陪伴，需要靠近光源，去汲取温暖。\n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