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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祁辞三人根本来不及拦他,只好打量起这间所谓的古董铺子。<br />
    同样都是铺子,这地方跟祁辞自己的琳琅斋,那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坑里。兴许是因为多日不曾通风,屋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霉臭味。<br />
    几个货架歪七扭八地摆着,上面的东西更是摞得毫无章法,把墙边仅有的窗户都挡得严严实实。<br />
    地上更是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子,聂獜稳稳地扶着祁辞的手臂,生怕他一个走不好就被绊倒——当然,还有可能被前头的年轻人再撞倒。<br />
    祁辞实在是嫌脏,就近略翻了翻架子上的东西,那所谓的古董文玩,也不见得有几样真品,大多都劣质得很。<br />
    可那年轻人好似一点都不嫌这里脏乱,自从走进了这屋子后,就一只手捂着耳朵,一只手扶着架子,摇摇晃晃地向铺子深处走去,像是在找寻着什么。<br />
    祁辞打量着他的背影,转头跟身侧的聂獜低声说道:“走,咱们也跟上他看看。”<br />
    前方货物堆成的甬道逐渐变得狭窄,一点光都透不进来,年轻人却还是摸黑向前走着,他的手开始有节奏地敲击着所有够得到的东西。<br />
    “咚——”<br />
    “咚咚,咚咚咚——”<br />
    每一样被他敲击的东西,都发出不同的声音,或大或小,或轻或重,在这脏乱黑暗的空间中回荡着。<br />
    像是一首调子古怪的曲,又像是在传递着某种他们听不懂的讯号,永远得不到回应的讯号。<br />
    “咚,咚咚咚,咚咚——”<br />
    年轻人敲得越来越急,他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,几次都被货物所绊倒,但他却像是根本不知道痛一样,立刻爬起然后继续疯癫地敲着周围。<br />
    他好像真的疯了,就像老头讲的那个去佤朗村偷东西的汉子,唯一还能做的事就是敲鼓、敲鼓,敲鼓——<br />
    “咚!”<br />
    但所有的声音,却在此刻戛然而止,因为祁辞听到了一声,真正敲击到鼓面上,才会发出的回响。<br />
    年轻人的动作,也在那一刻停止了,他僵硬又怪异地转身,转向了他最后敲击到的那个物体,然后双手用力地将它从杂物堆中刨出,死死地抱进了怀里。<br />
    “我……找到了。”<br />
    “就是这个声音。”<br />
    第49章<br />
    那是一只鼓, 年轻人怀里抱了一只比碗口略粗,又形状偏长的鼓,暗红色的鼓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污垢,鼓面也已经发黄开裂, 看不清原本的成色。<br />
    “谁准你们乱碰我鼓的?!”<br />
    就在这时候, 一声愤怒的爆喝从他们的身后传来, 祁辞与聂獜下意识的回头看去,就见着刚刚的那个老头, 和一个身材短矮的中年男人,想来这就是他所说的马腿子。他们正站在货物堆里,神色慌张又生气的看向他们。<br />
    可那年轻人却充耳不闻,甚至死死地抱着手里的鼓, 一边敲着它, 一边转身就跑。<br />
    空洞的鼓声与他的脚步声一起,回荡在昏暗拥挤的店铺中。<br />
    “咚——”<br />
    “咚咚咚——”<br />
    “你别跑!”老头和马腿子分外着急, 想要追上去, 但聂獜的速度却比他们更快。<br />
    高大的身躯穿行在货架之间的窄道, 满地堆积的陈年旧物对他完全不是阻碍,眼看着就要扣住那年轻人的肩膀。<br />
    可这时候,原本就脚步虚浮的年轻人, 却因为紧张一个不稳, 就被绊倒摔了出去。<br />
    而他手中的鼓,也因为惯性被高高抛弃,然后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,猛地撞倒了柜角上。<br />
    原本就脏污脆弱的鼓面,伴随着仿若皮肤撕裂的“嘶啦”声,被柜角划开了个巨大的口子, 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,从鼓里面掉出来,咕噜咕噜滚出去了好远。<br />
    聂獜皱皱眉,松开了钳制着年轻人的手,转而手指引燃祁火焰,发出勉强可见的光亮,想着那鼓中滚出的东西探去。<br />
    粗糙如褐色砂纸般的皮肤,干瘪混浊的双眼,还有一张无论如何都不肯闭合的嘴巴。<br />
    那,是一颗人头。<br />
    一颗被藏在旧鼓中的人头。<br />
    古董贩子和老头,霎时间噤了声,他们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人头,谁都不敢上前靠近一步。<br />
    年轻人呆呆地趴在地上,他的双眼由癫狂迷茫渐渐转为清醒,却恰好与那滚到面前的人头相对。<br />
    “啊——啊——”<br />
    他惊恐地大叫着,拼命地后退爬着,又撞倒了许多堆积的货物,掉落的古董箱子险些将他活埋。<br />
    祁辞摇摇头,侧身穿过一片狼藉的地面,来到了那颗人头面前,将手中盘着的青玉串子收起,借着聂獜手上的光,细细地端详起地上的人头。<br />
    “已经死了有些年头了。”聂獜不想脏了祁辞的手,就自己将人头捡了起来,捧到他的面前翻看脖颈处的截断面。<br />
    “应该是死后,被大斧一类的利器,直接砍断的。”<br />
    祁辞点点头,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,那个蜷缩在货物堆里,浑身发抖的年轻人。<br />
    他俯身搬开了最上顶的一只箱子,露出年轻人惨白到没有血色的脸,鸳鸯眼微微在聂獜手上的火光中微微眯起,注视着对方的双眼:“你为什么要找这只鼓?”<br />
    “我……我不知道!你不要问我!”年轻人挣扎着伸出双手,拼命想要扯过周围的东西,将自己重新挡起来。<br />
    但祁辞却拉住了他的手,将两人之间的杂物全部推倒,让他再也无处可藏:“如果你不说的话,耳边的鼓声就永远不会停止。”<br />
    年轻人的双眼陡然睁大,然后缓缓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祁辞,声音颤抖得厉害:“你,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<br />
    祁辞当然不知道,只是自从相遇以来,他就常看到年轻人用手捂着耳朵,再加上刚刚发生的事,所以他才做出了猜测。<br />
    他被白纱挡住的面孔,在聂獜手中火光的映照下,显得更为缥缈神秘。<br />
    “我说过,我是宁德圣恩仙师的弟子,奉师命来这里驱邪的。”<br />
    “所以这些事,当然瞒不过我。”<br />
    “不,不是邪。”年轻人神情恍惚地摇摇头,极为小心地看了眼聂獜手中的人头,又立刻打了个哆嗦,声音越发微弱:“那是我的祖先……是族群的传承。”<br />
    祁辞挑挑眉,他忽然从这个年轻人身上,隐隐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。<br />
    他俯下身子,半蹲到与年轻人齐平的高度,不再给他任何退缩的余地:“那就告诉我,有关你,还有你的祖先与族群的所有事。”<br />
    年轻人怔怔地张嘴,几次犹豫退缩,又几次鼓起勇气,最终还是向祁辞妥协了。<br />
    “我叫刀吉罗……”<br />
    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,他的族群世代居住在西南边陲的佤朗村中,但到了他祖父这一代,许多人开始向往深山外的生活。<br />
    于是他们这一支就离开了村子,逐渐迁徙到了黔州府定居,就此繁衍生息,也成了当地了名门。<br />
    起初他们还与佤朗村的同族保持着联系,每到大的年节就会回到山中参加祭祀,但后来因为战乱再加上路途遥远,渐渐地也就断绝了往来。<br />
    特别是刀吉罗这辈的年轻人,从出生以来就没有回过村子,更不知道那些有关族群的古老秘闻。<br />
    他如同城中所有寻常的孩子般长大,又因着要念中学离开了家宅,在学校附近的二层小楼上,租住了间屋子。<br />
    刀吉罗隔壁的租户,也是他同校的学弟,大约一个多月前,那位学弟不知报名了学校里的什么活动,带回来只红腰鼓,整天敲敲打打地,吵得刀吉罗脑瓜疼。<br />
    若只是白天空闲时练习也就罢了,随着活动日期的临近,学弟经常半夜都在练鼓。<br />
    “咚——”<br />
    “咚咚咚——”<br />
    刀吉罗躺在床上,听着那鼓声穿透墙壁,传到自己的耳朵里,吵得他辗转反侧,怎么都睡不着。<br />
    他也曾经去找过学弟,可对方又是道歉又是诉苦说时间太紧,自己也没办法,几次之后只能不了了之,刀吉罗只好盼着活动快些结束。<br />
    兴许是因为接连多日没有睡好,终于还是病倒了,他躺在床上几天都没能去学校,但学弟的鼓声却没有放过他。<br />
    不分白天还是黑夜,好似只要想起来就敲上几声,敲出的节拍也越来越奇怪。<br />
    “咚——”<br />
    “咚咚咚——”<br />
    刀吉罗烦得受不了,但又因为生病不愿上门与学弟纠缠,只能生生硬熬着,好不容易熬到了学校原定举行活动的那日。<br />
    他一个人躺在出租屋里,心中庆幸着只要过去今天,就再也不用听到敲鼓的声音了,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睡个好觉了。<br />
    就这样想着想着,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。<br />
    等到刀吉罗醒来时,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,他躺在床上看不清挂钟的指针,但令他心烦意乱的是,他竟然又听到了隔壁传来了一声声的鼓响!<br />
    “咚——”<br />
    “咚咚咚——”<br />
    刀吉罗彻底崩溃了,他强撑着生病的身体从床上起来,来到了隔壁的房门前,用力地敲着门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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