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“唉呀，不提白於山了……听闻你们北号山往东是北海之滨，我还从来没见过海呢！什么时候带我去瞧一眼啊。”<br />\n“看海倒是没问题，不过这时节，怕是快结冰了……”<br />\n……<br />\n北海的游山玩水计划正做到一半，门外年轻的狼妖便来传话，说是大祭司今日的闭关已结束，叫客人到霜寒堂一叙。<br />\n寻常的大能们闭关似乎都是按年份来算的。<br />\n这位大祭司好像别具一格，每天闭关一回，中途还带休息喝茶吃点心，真是闭得自在悠闲。<br />\n重久在前面给她领路，老妈子似的不住重复，说老爷子规矩多，喜欢礼貌的年轻人，小椿待会儿可一定要注意言辞云云。<br />\n“没事的。”<br />\n找到机会，嬴舟悄悄提醒，“老爷子喜欢小姑娘，你光是往那儿一站，他就好说话。”<br />\n小椿：“……”<br />\n这么一听，她怎么觉得更可怕了诶！<br />\n霜寒堂倒并非返璞归真的山洞，大概是为了接待远客所建，修得堪称气派。<br />\n还未走近，小椿便遥遥见得台阶上等候的接应，是个女子，那身形容貌都熟悉得要命，眉眼五官里尽是睥睨天下的倨傲，这不是……<br />\n康乔姨妈吗？！<br />\n“小、小姨！”她吃惊，“你怎么会在此地？”<br />\n她不是应该在开封守着温老太爷的么？<br />\n嬴舟先是朝康乔略一颔首，继而才同小椿解释，“小姨妈擅使空间传唤之术，从南到北也不过眨眼片刻光景。”<br />\n她闻言，好歹平复了情绪，感叹一句：“真、真厉害。”<br />\n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。<br />\n康乔既然出现在这里，那岂不是代表着……<br />\n似乎瞧出她心中疑惑，对方毫不避讳地承认：“温礼一个多月前去了，停灵四十九日，昨天下葬后我回来的。”<br />\n小椿收敛目光，说了声“节哀”。<br />\n话音刚落，眼前的康乔竟忽地换了副娇俏的神情，向她调侃道：“嗐，你现在叫‘小姨’叫得可越来越顺口了呢。”<br />\n小椿：“？？”<br />\n她正一脸匪夷所思地怀疑是不是耳中幻听了，只见对方很快沉下眉眼，轻责自己：“你闭嘴。”<br />\n接着又漫不经心地翻了个白眼，“干什么嘛，我许久没看到小椿了，想和她说会儿话，不行啊？”<br />\n康乔貌似十分头疼，却无可奈何：“大祭司还等着见她，不要耽误时间。”<br />\n说完，那张脸满不在乎地挑眉，“老爷子就老爷子，叫什么大祭司。从前也没见你对他这般毕恭毕敬，在外头给人当了几十年的媳妇，还真把自己当贱了不成？”<br />\n一行人静默地围观康乔热热闹闹地自说自话。<br />\n小椿终于忍不住，讪讪地开口：“冒昧问一下，两位是……出了什么状况？”<br />\n“啊……”跳脱的那个笑得风轻云淡，“简而言之呢，就是我离开她的身体太久，如今已然无法正常地与之合体，只能变成这样啦。”<br />\n“好了。”另一个冷声打断，“有什么事，等回头再谈。”<br />\n康乔让开一步，示意道：“大祭司在里面，随……”<br />\n还没说完，被从中截胡：“小椿，那我到时候来找你啊！”<br />\n康乔：“……我来。”<br />\n嬴舟：“……”<br />\n这是什么妖怪……<br />\n第53章 风雨（五） 白栎树的秘密。<br />\n由于是雪天, 尚未入夜，光线也还是昏暗的。<br />\n霜寒堂进殿两侧都点着灯，兽骨和象牙做的灯台, 派头十足。宽敞的大殿四周笼着鸦青的纱帐，摆设不多, 更显得有些空阔。<br />\n两级台阶上便是狼王招待贵客和平日议事之处，兽皮座椅边俸好了热气腾腾的茶水, 除了一个背对他们负手而立的老头儿，周遭再无旁人。<br />\n这位狼族的祭司穿得有些不大讲究，层层叠叠的长袍下两条细瘦的胳膊黝黑粗糙, 身形干瘪, 一点也不像行走在族中的青年壮汉们那般结实。<br />\n康乔拱手施礼：“大祭司。”<br />\n对方终于转过身来。<br />\n同样是千年老妖怪, 他这形容比起小椿可是差远了。<br />\n灰白的须发打着卷凌乱飞扬, 一张脸褶皱丛生, 布满斑纹，若非精神头还不错，看上去似乎随时就能入土为安。<br />\n毕竟是长辈, 该有的礼数不能少, 嬴舟跟着躬身叫人：“老爷子。”<br />\n“哦……嬴舟啊。”<br />\n老狼妖年纪大了，眼神不怎么好，上前拍他两下, “出去历练了几年，长高不少嘛。不错不错, 如今也是一头出类拔萃的狼妖了。”<br />\n重久给拍得勾下了脑袋，勉力压着额角的青筋：“老爷子，我不是嬴舟，我是重久……”<br />\n“唉哈哈。”后者掩饰性地挠着耳根笑, “我说呢怎么那么大的个头，好些年没见着了，都快认不出你来，所以嬴舟啊，没事儿还是要多回山看看。”<br />\n他又转过去摁康乔的肩膀。<br />\n康乔：“……大祭司，我是康乔。”<br />\n老头子倒是半点也不脸红，打着哈哈不以为意，“我当然知道你是康乔啦，老人家和你们小辈闹着玩儿呢。是吧，嬴舟？”<br />\n他说着俯身问旁边的一只灯台。<br />\n嬴舟：“……”<br />\n小椿终于开始替自己担忧起来。<br />\n这真的是见多识广的大祭司吗？怎么看都不太靠谱啊！<br />\n茶水的热气见了底。<br />\n老狼妖围着她前后转悠了好几圈，上下左右瞧了个遍。<br />\n“的确是树精啊……”他忽然面露感慨，“想不到我此生还能再见一回年岁过千的草木之人。”<br />\n前因后果适才已从重久口中得知，祭司便没再多问，只向众人眼神示意，“那东西呢？”<br />\n嬴舟忙将花盆递上去，“在我这里。”<br />\n他接过陶盆，拈着胡须眯眼一沉吟，“唔……”<br />\n两尺来长的树苗在其犀利的注视中瑟瑟轻抖。<br />\n“怎么样老爷子？”嬴舟略显紧张，忍不住开口，“她原身的妖力可以恢复么？还是会转嫁到树苗上来？如果只靠这株苗栖身，能不能办到？你有办法的，对不对？”<br />\n少年抛出的问题太多，老狼妖慢吞吞的，并不急着回答，只放下花盆面朝小椿道：“你是说，天雷之后便失去知觉，一觉醒来就借树种而生了，对么？”<br />\n后者不住点头：“嗯。”<br />\n他大致有了个底，“如果我没记错，那颗果子应该不是你白栎本体裂开的□□。”<br />\n小椿睁了一下眼睛，一言不发又略带好奇地等着对方的下文。<br />\n“树妖乃天底下自愈力最强的精怪，拥有极刚毅的生命和自成一系的保命手段。照你所言，这株幼苗应当是白栎树在遭受巨大冲击时，因濒死而自行触发的自保技能。”老祭司背着手走出几步，而后回身，“好比‘壁虎断尾’‘金蝉脱壳’。”<br />\n小椿听得认真，一眨不眨地盯着他。<br />\n“老夫年轻时也曾碰见过这样一只树妖……”<br />\n他微扬起头。<br />\n霜寒堂的屋顶是镂空的漩涡状，此刻暮色已铺天落下，举目望出去，能瞧见星星点点的天河映在斑驳的缝隙里。<br />\n老狼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悠远而怀念，“他那会儿也是抱着个花盆，四处寻找灵丹妙药治愈自己的原身——如今回想起来，似乎比现在的你还要小上几岁。<br />\n“是棵银杏，并不结果，幼苗长于一枚落叶之中。”<br />\n小椿闻言，严肃且敬重地颔首：“那该是前辈了。”<br />\n大祭司信手端过一盏茶滋润喉咙，“据说他因为斩杀了一只丈许长的蜈蚣，毒虫的汁液渗入土里，不慎被根茎吸去，故而树体中毒而萎，才得以借幼苗暂避风险。”<br />\n他凝望着水里起伏的茶叶，眼底难得有一丝正经的情感，“听他那时的言语，似乎已不是头一回遇到这般危及性命之事了，所以瞧着十分游刃有余。”<br />\n“丈足蜈蚣的毒不算难解，狼族便有现成的解药，实在别无他法，去黑市上也是可以淘到的。树精的妖力有起死回生之效，凭他的修为随便给人治一治病，足够换取钱财拿下灵药回去治伤。”<br />\n“可他偏偏不慌不忙。”<br />\n老狼妖把杯盏放回桌上，带着说故事独有的低哑腔调，“四处逛山观水，尽往热闹的城镇里头钻。起初我觉得新奇，毕竟天底下的树精几乎绝迹，千百年也碰不上一只，故而跟着他同行了一段时日。”<br />\n“后来我才知晓，原来草木修成人形，是不能离开自己的本体太远的。”<br />\n“树妖的活动范围有限，更有甚者终生都未曾出过山林。”<br />\n他干瘦的指尖拂了拂白栎幼苗的枝叶，缓慢道：<br />\n“而那株濒死而生的种子是他们唯一的机会，所以他必须要抓紧时间，因为——”<br />\n“一棵幼苗的存活期只有半年。”<br />\n老者话音落下时，就像一道惊雷，不轻不重地劈在小椿耳畔。<br />\n她清润的双目无悲无喜地一顿，明明什么情绪也未曾流露出来，可就是能读出一个掷地有声的“咯噔”。<br />\n半年……<br />\n老狼妖冷静得几乎残忍，“小椿姑娘离开白於山是在仲秋吧？”<br />\n“如若你的树种只能撑半年，那可没几个月了。”<br />\n她圆睁的眼眸好一会儿才缓缓松懈开，目光却依然定在前方，似乎并未真的落在谁的身上，只在无尽的空茫里下沉，沉得深不见底。<br />\n嬴舟先是看了看她，接着又去看老祭司，一时竟失措到语塞。<br />\n“没几个月的意思是……”小椿嘴唇微启，“我会死吗？”<br />\n“倘使不能在余下的时间内复活那棵白栎。”他如实道，“是的。”', '”')